萧景逸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嘶哑道:“讲!”
“影七先生他们在‘听荷小筑’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中,找到了……
找到了苏云晚娘娘的一批旧物!其中有一本……手札!”
母妃的手札?!
萧景逸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攥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吼道:“在哪里?!立刻带回来!”
江宁府衙,临时征用的密室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曹永淳已被打入死牢,严加看管。
漕帮匪首及涉案人员也尽数落网。
外面的局势在高拱和李文博的协同下,迅速稳定下来。但这一切,似乎都与萧景逸无关了。
他独自坐在桌前,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苍白而疲惫的脸。
面前,摆放着一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略显陈旧的木匣。
这就是影七不惜再次冒险,从“听荷小筑”带回来的,他母妃苏云晚的遗物。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不敢打开。
曹永淳的话如同毒蛇,在他心中啮咬。
父皇的深沉心机,母妃可能的冤屈……这一切,或许都藏在这木匣之中。
深吸一口气,他终究还是缓缓打开了匣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素雅的、早已失去光泽的旧首饰,一方绣着云纹的、有些发黄的手帕,以及……
一本用淡蓝色锦缎做封面的手札。
萧景逸拿起那本手札,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定了定神,翻开了第一页。
清秀而略带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他记忆中母妃的笔迹。
上面记录的,多是一些日常琐事,读书心得,以及对年幼的他的牵挂与期盼。
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聪慧、敏感、却又深宫寂寞女子的心境。
他一页页翻下去,心情随着母妃的文字起伏。
直到翻到手札的后半部分,大约是怀他后期的记录,笔触渐渐变得有些不同,多了几分隐忧和沉思。
……近日心神不宁,总觉暗处有眼睛盯着。
陛下虽常来探望,关怀备至,但那双眼睛深处,似乎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是疑虑?是忌惮?因为我苏家的背景?还是因为……我偶尔问及的先帝旧事?
……今日偶遇五皇子崇宇,他神色匆匆,眉宇间似有郁结。
他只低声对我说了句‘皇嫂保重,万事小心’,便匆匆离去。
回想他近日在朝中处境,心中不安更甚。
这宫廷,表面繁花似锦,内里却步步惊心。
……染秋这丫头,似乎知道些什么,总是欲言又止。
我问她,她只摇头落泪,说怕连累我。
傻丫头,在这深宫之中,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
看到“染秋”这个名字,萧景逸的心猛地一缩!曹永淳临死前的话再次回响!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翻,手札的内容越来越压抑,母妃的笔迹甚至偶尔有些凌乱。
……身体愈发沉重了。
太医请脉,说法总是含糊其辞。
陛下安排的稳婆……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可我无力深究,只盼孩儿能平安降生。
……昨夜梦见大片大片的血色,惊醒后冷汗涔涔。
我将一些重要的记了下来,藏在……(此处字迹被涂抹,模糊不清)……若真有万一,望我儿景逸,长大后能看到,能明白……
他的母亲,并非懵懂无知之人,也并非……单纯死于命运。
……最后几日了。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只愿我儿,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平安喜乐,做个闲散王爷也好。
若天不遂人愿,望他能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看清这世间的真相,保护好自己……也,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手札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明确的指控,没有直接的证据。
但字里行间那弥漫的不安、对皇帝的隐隐疑虑、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以及最后那近乎遗言的嘱托……无不印证了曹永淳那个残酷的猜测!
母妃苏云晚,她很可能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个她曾经深爱、也曾经给予她无限荣宠的皇帝丈夫!
原因,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聪慧,因为她苏家的背景,因为她可能触及了“金匮之盟”的秘密,更因为她生下了一个可能被旧势力利用的皇子!
“砰!”萧景逸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木屑纷飞!他双目赤红,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是愤怒,是悲痛,是彻骨的冰寒!
一直以来,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感情复杂,有敬畏,有疏离,但也曾有过一丝孺慕之情。
可如今,这最后一丝温情,也被这血淋淋的真相彻底粉碎!
为了皇位,他可以逼死兄弟;为了稳固皇权,他可以害死曾经宠爱的妃子!在他眼中,亲情、爱情,恐怕都不过是权力的点缀和牺牲品!
那自己呢?自己这个儿子,在他心中,又算什么?
一个需要时可以利用、不需要时便可丢弃的棋子?
一个可能威胁到他皇位正统、需要时刻提防的隐患?
巨大的痛苦和幻灭感,几乎将萧景逸淹没。
他蜷缩在椅子上,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冷宫中无人问津、备受欺凌的孩童。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殿下。”是高拱的声音。
萧景逸没有回应,依旧沉浸在无边的黑暗情绪中。
高拱似乎叹了口气,自行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萧景逸的模样,以及桌上摊开的手札,心中了然。他默默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萧景逸手边。
“殿下,”高拱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
“有些真相,确实残忍。但既然知道了,便需面对。”
萧景逸抬起头,眼中是未干的泪痕和冰冷的恨意:
“面对?如何面对?认贼作父?还是……隐忍不发,继续做他听话的好儿子、好棋子?”
高拱摇了摇头:
“殿下,陛下是君,亦是父。天家无小事,更无私情。
陛下所做的一切,首先考虑的是江山社稷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