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遇棠把窗户关上,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每天的天空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窟窿,无止尽地往下头倒水。
傍晚时分,天总算是晴了。
由于下雨,姜遇棠便不愿动弹,哪都不想去,整日待在酒店,连一日三餐都是叫的客房服务,整个人懒得像是一滩烂泥,更别提什么出行计划了。
终于等到太阳,她再次想起Mark前不久说的那些话,把Ivo约出来这个建议说得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简单,不过把他约出来、将话说清楚总好过再也不联系。
姜遇棠花了十来分钟构想约Ivo出来的可操作方案,以及他不回消息的概率,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先去夜游一段再思考这个问题。毕竟,人总是要面子的,她也没法接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
Ivo的出现是个概率问题,可是湄南河的夜景却是实打实的,不可错过。
姜遇棠不记得Mark提的具体乘船路线了,只大致记得可以在考山路码头乘船。她在酒店楼下随机拦了辆粉色的TukTuk车,这趟司机很好,并没有漫天要价,只收了她200泰铢。
或许是受连日的天气影响,下车时,码头上的游客并不算太多,轮渡半天也只能看到零星几班。
工作人员问她要去哪儿,单程还是全天游。姜遇棠也说不清具体位置,只说想欣赏沿途风光,工作人员点点头,撕下一张蓝色的票递给她。
姜遇棠伸手接过,船未到,她便举着相机沿着码头四处拍摄,结果越走越远,险些误了上船时间。
听到工作人员在码头上检票的动静,匆忙回来,之后跟随稀稀落落的人流上了船。
船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的挡风玻璃都贴着暗色花膜,看不清外头,大部分的游客都选择往上走。姜遇棠也跟着缓慢地爬上了台阶,去了顶层船舱。
顶层也只有十来个游客,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船的各个角落,纷纷捧着相机,间或闲聊两句。
天色逐渐黯淡,随着船身移动,划开漆黑的水面,沿河两岸的街灯渐次亮起。
刚开始的夜色平庸,并没有给姜遇棠眼前一亮、慨叹此行不虚的感觉。待船慢慢朝右拐,暮色里佛寺的金顶浮现,暹罗天地内数百家店铺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幕墙灯光闪烁,与河中倒影交相辉映,不禁让她想起LanaDelRey的《YoungandBeautiful》,脑中不由地流出这首歌的歌词——
“Hotsummernights,mid-July.WhenyouandIwereforeverwild.Thecrazydays,citylights.
Thewayyou''dplaywithmelikeachild.”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她想到几年前在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坐在多瑙河的游船上,也曾不自觉地哼唱过这首歌。
Mark多次推荐,因而姜遇棠对湄南河的夜景抱有很大的期待。如今亲眼所见,发现比想象中还要华丽壮观,又觉得这样迷人的夜景一人欣赏实在是太过可惜。
整趟航程大概有大半个小时,游船每到一个站点就会有泰语播报提示,虽然姜遇棠也听不懂播报的地名究竟是哪个站。见游客们一一下船,到某个站点时,船上便只剩下了她和一名白人游客。
那名白人游客到沙吞码头下船,大概是不想一个人在船上待着,姜遇棠也跟着下了船。
跟人上了码头,穿过闸口,她才开始感到惊慌,因为这地方她压根就没来过。
可能这就是出门不做攻略的弊端吧,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天桥,两端老旧的楼房,大晚上灰扑扑的,桥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卷着铺盖的流浪汉。
姜遇棠揣着相机绕过这群人,一边在谷歌地图上研究回去的路线,一边直直地往前走,结果越走越远,走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儿。
她停下来,在地图上输入酒店的位置,没等导航提示跳出来,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边走,边笑嘻嘻地同她说话。
姜遇棠听不懂,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她往旁边让了让,没搭理。
那男人又朝她靠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最后大抵是不耐烦了,开始说起英语:“Hello,Chinese?”
刹那间,心慌无措,心跳如雷,几秒钟的时间里,姜遇棠把自己能想到的暴尸异国街头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通,反而越想越慌。
怕人黏着她不放,慌乱中,她竟然揣着相机直接跑了起来。然后越跑越快,拿出学生时代每年800米体测的速度闷头往前冲。大约跑了三分钟,人流终于比刚才多了起来,姜遇棠才算是放下心来。
她来到一家马杀鸡店门口,店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店员本是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的。见人来了,慌忙起身,招呼她,邀请她进去按摩。
姜遇棠连声拒绝,又摆摆手,但想着站在这附近总好过站天桥底下,没忍住又往前挪了几步。
导航显示的路线错综复杂,姜遇棠已经不敢再四处乱走了,大晚上的,也不敢随意打车。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翻出Ivo的WhatsApp账号,拨通了他的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姜遇棠皱了皱眉,又打了一个。
电话接通的瞬间,不知为何,她有种被人扼住喉咙倏然松开的感觉,长舒一口气后,姜遇棠轻声问那端:“喂,Ivo,是我。我想我应该是迷路了,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
听筒那端静默一瞬,随后,他沉声问道:“你在哪儿?”
姜遇棠朝四周扫了眼,看到不远处香格里拉酒店璀璨迷离的灯光,目测距离这边不算很远:“应该是在香格里拉附近,我现在在一家泰式按摩店门前。”
“在那等我。”
“好。”
不怪姜遇棠心动,那天她只等了不超过5分钟,就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朝她走来。路口的光线昏暗,沿途的水泥路有雨后初晴的潮湿,他逆着光走来,深色的西服外套被风掀起一个不明显的角。
Ivo穿着一身正式的商务装,因为在室外的缘故,利落清爽的白衬衣领口微微解开两粒纽扣,深黑的西裤衬得他双腿笔直修长。
姜遇棠笑着朝他走去,在心里感叹Ivo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又惊佩他的速度,面上不无得意:“还以为你不会来,不过你好快啊,比我想得还快。你要不来的话,我估计还得在这附近绕半天呢。要实在没办法,就得去打黑车啦。”
Ivo听到她无惧无畏的声音,又四下扫了一圈,没来由的,忽然觉得十分可笑。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了解她,永远都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
他因为担心她,怕她出现意外,怕她遇到不好的事,出了论坛会,就直往这边走。她倒好,悠哉游哉的,还有闲情逸致同他打趣。
耍人玩吗?还是觉得他很可笑?很好玩弄?是在测试他的耐心吗?
很有趣吗?
“怎么不说话?是......还在生气吗?”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姜遇棠仰头看他,虽然已经习惯了他总是面无表情,然而此刻神色沉冷地注视着自己,还是令她感到几分不自在,“还是我打扰到你了?你刚刚从哪里过来?”
见他穿着比往常更加正式,应当是临时从某个会议现场赶来,姜遇棠当即敛起笑意:“抱歉,但我是真的迷路了,要是影响到你工作,真的很抱歉。”
两人距离不近不远,Ivo就像没听到一样,转身就走。
姜遇棠愣了愣,追上去:“不是,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害你赔钱了吗?损失很惨重?要不我赔你,行吗?”
因为他的动作,姜遇棠都已经在内心细数个十百千万了。要真的害他损失惨重,她赔给他还不行吗?何至于这么生气?
Ivo听到她的道歉,眉眼愈发沉冷,好一会儿,才将冷白面孔转向她:“跟钱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
他的目光低垂,长睫遮掩下的深蓝虹膜疏离而淡漠:“你没有上过学吗?”
“什么?”
“从小到大没有接受过安全警示教育?不知道出门在外,独自一人很危险?还是故意给我打电话,来测试我对你的包容度和耐心?”
姜遇棠盯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话变得这么难听。即使知道他是为她而来,即使知道自己耽误了他的工作,也难免感到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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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来,我有逼你过来吗?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Ivo听她这么说,倏地冷笑了一声,直言:“以后都不会再管你。”
姜遇棠瞅着他,也跟着笑了声,语气淡下来:“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大可现在就不管。以为我没有自尊心吗?凭什么每次都要接受你的无端情绪?”
二人的距离靠得很近,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沉默而尖锐,片刻后移开,身子也随之转过去,径直往前走,做出不会再管她的举动。
姜遇棠默默地瞧着他的背影,大出一口气后,又觉得失落更甚,有的没的想法全都汇聚在脑海,拉扯着她的神经,叫她忍不住出声冲着那道背影喊:
“京墨!”
Ivo没应声。
姜遇棠继续说:“不回消息的人是你,接通我电话的人也是你。真不想跟我联系,大可给我一个错误的号码,我保证点到即止,绝不纠缠,谁他妈的想用WhatsApp这么烂的app?认真想,耍人玩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连续输出几个问句,姜遇棠大喘一口气,也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如果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就不要给我任何希望,不要让我觉得有机可乘,也不要给我任何可以见你的机会。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回头又总是愿意跟我见面?不能清楚明白地划清界限吗?这很难吗?”
姜遇棠抬起头:“要是真觉得我特别讨厌,罪无可恕,让人恶心,就不要来见我。真正摇摆不定、不敢承认的人恐怕是你吧?”
她对着他的背影一顿输出,难得站在道德高地,还颇有几分自得。可是眼瞅着对方越走越远,毫不搭腔,那点儿戳破对方心事的快感又荡然无存。
爽快过后自然清醒,也知道自己刚刚过于冲动,也有些口不择言了。只是现在看着Ivo沉默的背影,姜遇棠已经不敢再继续追了,也不敢再开口叫住他。
他和她本就毫无关系,此刻把话说清、撕破了脸更是再无瓜葛牵连。
姜遇棠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朝前走。
雨后的城市再次恢复到寻常的燥热,风裹胁着热意吹拂着发丝凌乱纷飞,一年四季不变的温度如同这场艳遇从未发生,一切都只像是她做了一场潮热的美梦。
现在梦醒了。
那股怦然心动、见色起意的情绪也该随着梦境剥离,生活还会再次给她机会,下次再牢牢把握就行。姜遇棠安慰自己有失必有得,真实的反应却是一阵无能为力。
原本的触手可及,最终还是变为了遥不可及。
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还是会为结局停留在这样不堪的争吵场面而感到遗憾、低落。
其实Ivo并没有走得很快,一来担心,二来也是觉得自己的确没有那么生气,也实在不该将消极情绪发泄到她头上。
自我消解完负面情绪后,他很快地回过头,刚想同姜遇棠好好谈谈,猛地迎来一通充斥着各般情绪的指责,劈头盖脸的,令他全然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他想她一定是压抑了许久,积攒了诸多怨气,也明白她对他的指责并非全无道理。的确是他做得不好,总是给人希望,又无端拒绝,便站在对面,耐着心等她骂完。
最后,她终于停下,Ivo以为她出完气了,谁知骂人的却比被骂的还要伤心,此刻低落着,目光空洞地瞧着他的方向。
她的眼睛很大,像是蓄了一场曼谷潮热季节的暴雨,脸上挂着不曾出现在她身上的伤心。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独自在异国他乡被他欺负惨了的可怜人。
Ivo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抒发了所有情绪后还是会这么难过。
想让事情就这样翻篇,谁知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她无奈、无助,甚至是无能为力的叹息。
说不出缘由,只是好像心脏被她的声音猛拽了一把,酸酸麻麻的,叫他不能就这样翻过去。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点什么,只是还没想好要做什么,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倏地迈着步子朝她走去。
他一手扶稳她纤弱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拿出哪怕明天地球即将爆炸、宇宙就要消亡的勇气,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