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有数日未见,最近金姨总是异常忙碌,偶有碰面,身上也带着医院常有的消毒水味。
其实Ivo或多或少地猜出了一些,因而在她提出让他陪同去参加好友的葬礼时,并未感到惊讶,也不曾拒绝。
这位朋友Ivo曾听金姨和Mark聊起过,虽不曾拜访,但也能看出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及意义。
金姨当年带着Mark返回泰国时,是抱着同他父亲断绝一切往来的决心回来的,同样的,也断绝了经济来源。
最初那段时间,他们过得十分拮据。长久不工作,加上在曼谷并没有房产,打工挣的钱,在负担房租和孩子的学费外,几乎所剩无几。所以那会儿金姨给自己找了好几份工,每天早出晚归,日子过得异常辛苦。
认识那位钟先生时,金姨已经维持这种状态将近半年。
钟先生偶然来到曼谷出差,意外地走进了她打工的餐厅,成功地被金姨身上那股娴熟自然的服务意识和韧劲所吸引。
后来他频频来到这家餐厅,找金姨闲聊,某次同她聊天时,问起她想不想加入他的团队,或者单干。
金姨好笑地看着对方:“当然想啊,可我没有钱啊。”说着,她朝他比了个money的手势。
“Kim,你知道,以你的能力,不该拘泥于这样一家窄小的餐厅,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
大概是在Daniel身上吃了太多教训,这样的人认识一个便叫人伤筋动骨,因而金姨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钟先生不放弃,多次过来游说。
最后实在受不住钟先生的劝说,也想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金姨答应了他。
实话说,钟先生算得上是金姨生命当中的贵人。
在他的帮助下,金姨逐渐摆脱了生活的困境,寻得自我价值的同时,也在曼谷多出了几处房产,渐渐的,也做起了私人民宿生意。
在后续交往中,她慢慢体会到了钟先生对自己的心意。
钟先生曾不止一次地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但金姨总是犹豫。
一段关系里,女性的不配得感总是要强过男性。一边是社会对女性施加的无形封建枷锁太多,另一边,也源自女性从出身开始,就要比男性多出一丝责任感。
她从未答应过。
所以后来,他们维持了十多年超越友谊的关系。
金姨本以为这段关系会持续到他们晚年,只是意外来得太急太快,在大家都变得越来越好时,钟先生忽然生起了重病。从发现到治疗,再到结束,堪堪一个月时间,彼此都来不及好好告别。
金姨给Ivo打来电话时,嗓音里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与沙哑,还有无论如何掩藏都遮掩不住的悲伤:“Mark这几天带团,没有时间。钟先生生前帮助过我们许多,我应该协家人前去祭拜的,不如你陪我过去吧?”
Ivo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泰国的葬礼一般会持续4-5天,大多在寺庙举行。
头几天会供亲朋祭拜、缅怀逝者,让僧人在一旁诵经祈福。最后一天会介绍逝者生平,舞者献舞,亲朋献花,再将骨灰保存在寺庙或者带走。
参加葬礼的人非常多,亲友及访客闻讯都从海内外赶来,还有一些曾经在工作上有过来往的客户。许久未见,又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大家都有不少话要说,或喜或悲,或规劝或安慰。也在这样猝然发生的一件意外之中,感慨时光飞逝,昔日强壮英俊的男人如今已到了同他们告别之时。
金姨同他们聊了许多钟先生自生病后的日常,提起过往,难免触及伤心片段。Ivo并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话题,只是在她陷入悲伤之时,会下意识地拍拍她的肩,示以安慰。
寺里梵音阵阵,僧人低眉诵经,Ivo跟随队伍在袅袅香火中,为逝者献花。
仪式中途,天空忽降暴雨,雨势汹涌而猛烈,金姨说这是个好征兆,代表吉利。
从寺庙回来,Ivo开车送金姨回家,全程一个半小时。
有一大半的时间,车内都很安静,距离民宿的小院只剩5公里路时,金姨忽然出声:“Ivo,我最近常听Mark聊起你和姜遇棠的事,他说你并未和她在一起,所以你是不喜欢她吗?”
Ivo安静地开着车,没有应声。
金姨朝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窗外遥远的天空。
“这十多年来,我总是在找各种理由,不断地拒绝他。”金姨没有指明“他”是谁,但Ivo知道是钟先生,“我没有哪一天认为我做的决定是错误的,我想,不在一起,这对双方都好。直到他离开的今天,我才意识到,我错得实在离谱。拒绝爱比承认爱要简单得多,所以我总是在做错误的决定,我想,我应该是后悔了,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是Ivo,你呢?你是真的不喜欢她吗?还是受家庭影响,不敢和她在一起?我知道家庭原因根深蒂固,可一再的拒绝,你难道不怕她不再等你,不怕将来留有遗憾吗?”
关于“受家庭影响”这个话题,他们从前都不曾提起,Daniel给他们带来的影响都不太好,彼此好像总会刻意地揭过这个话题。而Ivo家庭的另一端,金姨也从未过问。
直到那年Ivo来曼谷创业,初期总是繁忙混乱,三餐总不按时解决。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她和Mark经常会去他的公司找他。
那天Ivo事先跟助理打过招呼,称自己若是在忙,麻烦他帮忙带领他们四处参观一下。
助理接到人时,果真热心肠地带着他们四处转,还开心地同他们分享近期的战果:“我司最近利用厘米级的空间定位、虚实融合技术,已经可以做到让客户在景区外观看内部景观,清晰度百分百还原真实性,让人能够做到身临其境。”
他将他们领到一座类似于博物馆展览区的工作间,四周都是玻璃墙,中间安置着两把状似按摩椅的黑色椅子。
助理将VR眼镜递给他们,示意他们坐到椅子上,体验虚拟技术带来的逼真感。
但那天,那名助理大概是太过激动,太急于分享,以致于出现了明显的差错。
他以为他给的是关于大皇宫及郑王庙的AR地图实物模拟,结果Mark和金姨看到的实景图却是在中国北京。
万里长城宏伟壮观,城墙上站着和谐的一家三口。Daniel和Ivo的模样显而易见,站在他们身侧的女性,姿容明艳。经由判断,Mark和她猜测是Ivo的中国母亲。
虚拟技术的确足够逼真,镜头里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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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三人相依相伴,真实而美好。
可Ivo从十几岁开始便不再同他母亲来往,也断绝了同国内亲人的一切接触,北京这座城市更是被他列入了绝不踏入的几座城市的黑名单榜首。所以画面里出现的面孔都是他凭借着少时记忆,以及后来的想象构建出来的。
看完的Mark和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像也在一瞬间明白了当初他执意要学计算机的初衷。
或许只是为了还年少的自己一个念想。
过后,他们都未曾提起过这件事,只当这是Ivo不愿为外人所知晓的心事。
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嚣张而肆意,如同曼谷一年四季的热意不眠不休。
Ivo专注地开着车,车内一时无声,窗外的景致由葱茏的树木变为高楼大厦,最后高楼又转为独栋别墅,别墅外围着整齐的白色栅栏。
院外空空荡荡,一如他从前每天都要面对的街道。
Ivo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独立,独自生活,独自学习,独自长大,生活当中的所有事,几乎都是靠自己独立完成的。
作为一个家庭条件优渥的孩子,他的人生有无数种选择,除了不能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
其实脱离家庭环境,他的生活也算得上优越,虽算不上十足的完美,但也足以超越这世上90%的人。
从来没有人会问他是否遗憾,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关心,他是否会留有遗憾。
Ivo发现自己很难即刻回答上这个问题,就好像难以捕捉到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也像是难以捉摸、理解会产生问题的那个人。
经常让Ivo感到随意、散漫、自由、轻佻,没心没肺的随便,得寸进尺的越界,总是说出令人无从招架的话,做出让人感到唐突和冒犯的行为,令他困扰。
他无法否认自己能够领会到她的感情,可却很难判断她所付出的感情,究竟有几分真心。她的爱那么轻易,又那么满,那么多,总让人担心是对所有人都那样慷慨。
可换另一种说法,他问自己,你讨厌她吗?
Ivo知道,他并不讨厌,许多时候她的行为都让他感到混乱而怪异,可这怪异中又带着他不曾有的生动鲜活,他是发自内心地希望能够和她友好相处。
没有等到回复,但是已经到达民宿的小院,金姨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人不可能一直主动,再勇敢的人,再努力的人,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中,失去信心。中国不是有句古语吗?叫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人的情感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Ivo不禁皱了下眉棱,在想姜遇棠现在是在一鼓作气的阶段,还是三而竭?
想着想着,又想到以前看到的投行面试经常会出现的一道题,VP问面试者六点半的时针和分针的夹角是多少度,很多人都会想当然地回答0度。
然而正确答案却是15度。
就连同一个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针都不会互相等待,更遑论人呢?
脑内陷入鲜有的混乱,Ivo缓声道:“我会好好想一想。”
助理给他打来电话,提醒他,别忘了参加明晚的科技论坛。
Ivo说好,放下手机,侧目望向窗外,雨声渐小,逐渐变得淅淅沥沥,雾蒙蒙的,他下意识地摇下了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