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璃不再看那败落的族长与噤若寒蝉的凤族，目光扫过广场边缘那株最为古老、气息最为磅礴的祖凰梧桐。其树干虬结如龙，枝叶间流淌的金红光芒，此刻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她无需再多言。
绝对的武力，加上直指道基的诛心之论，已彻底瓦解了凤族反抗的意志。
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双方，或者说，能让星火盟暂时安心的“约定”。
“星火盟，无需尔等效力。”
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空，传入每一个心神剧震的凤族耳中。
“只需尔等，于此株祖凰梧桐之下，以凤族血脉源头立下‘祖凰血誓’。”她抬手指向那株神木，“在此次道争终局明朗之前，凤族紧闭山门，不得踏足外界纷争，更不得以任何形式，相助帝曦。”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如此，可保你凤族血脉，不绝。”
条件简单，却苛刻至极。这等于强行将雄踞一方的凤族，踢出了这场席卷天下的战势，让他们沦为无奈的旁观者。这是武力威慑下的“中立”，是屈辱的休战书。
没有凤族出声反对。连最激进的凤燎阳，也只是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掌心，低着头，不敢与云清璃的目光有任何接触。败军之将，何敢言勇？道基都被指为残缺，他们还有什么底气争论？
族长凤燎挣扎着，在一位长老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他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千岁。他看了一眼云清璃，又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或恐惧、或茫然、或仍有不甘的族人，最终，目光落在那株象征着凤族起源与荣耀的祖凰梧桐上。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梧桐树下。五指如钩，猛地刺入自己胸口，并非心脏要害，而是引动了血脉核心。一滴蕴含着浓郁生命本源与灵魂印记的心头精血被他生生逼出，悬浮于空中，散发出悲怆而威严的气息。
“以吾凤族当代族长凤燎之名……”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钧之力，“以祖凰血脉为引，以此株祖木为证……”
他双手颤抖着，勾勒出古老的血色誓约符文，那滴精血融入符文之中，化作一道繁复而神秘的血色契约，缓缓飞向祖凰梧桐。
“……在此立誓！凤族上下，于此番‘星火’与‘天道’之争终局落定前，封山闭门，不涉纷争，不助帝曦……如有违背……血脉枯竭……祖木凋零……族运……尽散！”
当最后一个字艰难吐出，那血色契约猛地印入了祖凰梧桐的树干之中。整株神木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又仿佛在哀叹。一道无形的枷锁，自此套在了整个凤族的命运之上。
血誓，成！
凤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形晃了晃，几乎瘫软下去，被身旁长老死死扶住。
云清璃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完成，脸上无喜无悲。这个结果，在她踏入岐山时，便已注定。
她转身，目光落在神色复杂的凤瑾身上。
“走吧。”
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胜利者的姿态，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凤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快步跟上。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族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恐惧与屈辱，但在一些年轻凤族的眼中，在那茫然与震惊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点被强行点燃的、微弱的火苗——那是对“完整大道”的惊疑，是对自身传承的反思，是对云清璃口中那另一半“凰”之力的……隐秘向往。
两人身影化作流光，瞬息间便消失在岐山的天际。
直到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广场上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那份源于灵魂的震撼与那道血誓的枷锁，却已深深刻入每一个凤族的心中。
……
云海中，凤瑾沉默地跟在云清璃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宗主，依您最后所言，我凤族之道……？”
云清璃目视前方，声音随风传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完美尚且存缺，何况一族传承？执着于纯粹，便是画地为牢。今日种下的，未必只是恐惧。”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回盟。帝曦，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凤瑾闻言，心神一凛，将所有杂念抛开，重重应道：“是！”
离开岐山灼热的领域，外界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凤瑾跟在云清璃身后，望着前方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穹的玄色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原本以为的“求援”，最终竟是以这样一种绝对碾压的方式收场。没有结盟，只有屈辱的中立条约。这并非他初衷，却是唯一可行的结果。
“宗主，”凤瑾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我们此番……算是成功了吗？”
云清璃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地穿透云层：“让一个可能成为敌人，且内部存在巨大分歧的势力，在关键时刻无法出手，这便是成功。至于他们是心悦诚服还是被迫蛰伏，无关紧要。”
她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凤瑾：“记住，在绝对的利益与生死面前，所谓的承诺与誓言，其约束力源于实力的对比。今日他们臣服，非因血誓，而是因我之力，可随时覆灭其族。”
凤瑾心神一震，沉默下来。他明白，这是宗主在点拨他。他之前的想法，确实过于理想化了。
就在两人即将穿越一片荒芜的山脉，进入相对安全的星火盟势力范围边缘时，云清璃的身影骤然停住。
“看来，有人并不甘心就此放我们离开。”
她话音未落，下方连绵的山脉阴影之中，数道漆黑如墨、气息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如同鬼魅。他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怨念与寂灭法则的聚合体，没有五官，只有人形的轮廓，手中握着由阴影凝聚的利刃，散发着侵蚀神魂的冰冷寒意。
“寂灭使徒？”凤瑾瞳孔一缩，立刻认出了这些鬼东西。这是帝曦麾下，或者说，是那个隐藏更深的存在麾下，最为诡异难缠的爪牙之一，专精暗杀与侵蚀。
没有任何警告，数名寂灭使徒同时发动了攻击。它们的身影化作道道扭曲的阴影，无视空间距离，直接出现在云清璃与凤瑾周身，阴影利刃直刺要害，同时一股无形的“永寂低语”开始冲击他们的神魂，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
“哼，藏头露尾！”
凤瑾虽经苦战，但此刻怒火升腾，离火瞬间爆发，化作一道火焰旋风护住周身，将逼近的阴影利刃灼烧得滋滋作响。
然而，这些寂灭使徒极为难缠，被离火灼散后，竟能迅速从周围的阴影中重新凝聚，仿佛不死不灭。
云清璃眼神微冷。她并未动用消耗巨大的混沌领域或九幽玄火，只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缕极其凝练的混沌剑气吞吐不定。
她身影晃动，如同闲庭信步，每一次闪烁，指尖剑气便精准地点在一名寂灭使徒的核心——那团凝聚的寂灭意志之上。
“嗤！”
被剑气点中的寂灭使徒，连哀嚎都未能发出，意志便瞬间溃散，化作缕缕黑烟，彻底湮灭，再也无法重生。
她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优雅。不过呼吸之间，数名难缠的寂灭使徒便已尽数伏诛，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凤瑾看得心驰神往。他苦战方能周旋的敌人，在宗主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云清璃散去指尖剑气。
“试探么……”她低语一句，不再停留，“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