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拿着一百两银票,走出当铺。
她不知道,就在她走后,孙德胜立刻关了铺子,从后门匆匆上了一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马车一路驶向城东的一处宅院,对门的刘掌柜正巧出来,看见孙德胜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孙兄,什么事这么急?”
孙德胜抹了把汗,压低声音:“刘老弟,你上次说的那家澡堂子,是不是姓徐?”
“是啊,怎么了?”
“他们家今天拿了块玉佩来当,说是北境一个姓徐的将军传下来的……”
刘掌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想起前两天那个煞神一样的黑衣男人,又想起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衙役,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孙兄,这事你别管了,我帮你通报上去,少不了你的好处!”
阮青云正躺在院里的摇椅上,听着豆娘结结巴巴地复述着当铺里的情形。
“奶,我……我是不是要价太高了?万一他们觉得不对劲……”
“要得正好。”阮青云睁开眼,“鱼饵太小,钓不上大鱼。你做得很好。”
徐七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夫人,您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安生过日子的乡下老太婆。”
阮青云看着他,“倒是你,忠武校尉,护国将军的亲兵,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徐七浑身一震,抿嘴不语。
见他不肯说,阮青云便也没再多问。
当晚,几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口。
车上下来七八个汉子,看似寻常客商的护卫。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目光在院里一扫,最后落在了摇椅上的阮青云身上。
“掌柜的?”
胡桃花一看这架势,心里就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迎上去:
“几位客官,泡澡还是住店?”
那人没理她,径直走到阮青云面前,“听说,府上有一块祖传的玉佩?”
阮青云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开口:“有啊。怎么,你也想买?”
中年人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
“不瞒您说,”阮青云像是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一脸精明地盘算着,“今天福源当的孙掌柜,出了一百两。”
“他说他东家是京城里的大官,识货。”
“我寻思着,这价钱还能再高点。怎么,您给个什么价?”
中年人眼角抽了抽,和身后的人对视一眼。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徐家急用钱,当了玉佩。
“我们东家,也对这块玉佩很感兴趣。”中年人耐着性子,“不知可否让我们先看一眼货?”
“货已经让孙掌柜拿去给他东家看了。”阮青云一摊手,“他说要验证真伪,明天给准信儿。”
“我老婆子也不懂这些,就跟他说好了,谁给的价高,就卖给谁。”
“毕竟这年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麒麟符落到了别人手里?
还要验证真伪?
万一惊动了宫里那位……
“老夫人。”中年人的语气冷了下来,“有些东西,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哦?”阮青云掏了掏耳朵,“你的意思是,福源当的东家,碰不得?”
中年人脸色一变,这老太婆,三言两语就把他绕了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石桌上,“
这是一千两。买你那块玉佩的消息。现在,告诉我们,玉佩在哪里。”
胡桃花的眼睛都直了,一千两!
买个消息?
阮青云却看都没看那银票一眼,反而笑了。
“一千两就想买我老太爷拿命换来的东西?你们这生意,做得也太不划算了。”
她站起身,走到豆娘身边,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慢悠悠地朝后院走去。
“送客。”
“听见没?我娘让你们走!”
她把嗓门提得老高,指着巷子口的方向,
“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家四山送你们一程?”
徐四山闻言,拎起了那根烧火棍往手里颠了颠。
对方身后一个汉子面露凶光,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放肆!”
对方低喝一声,制止了手下。
这老太婆滴水不漏,把事情搅成了一笔买卖。
福源当背后是谁,他们还没摸清,要是今晚在这里动了手,传出去就是严党恃强凌弱,明抢百姓财物。
万一被政敌抓住把柄,捅到御前,得不偿失。
他目光阴鸷地扫过院中众人,最后停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徐七身上。
“我们还会再来的。”
那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胡桃花见人走了,心疼得直抽抽:
“我的娘诶!一千两!就这么飞了!娘怎么想的啊!”
“一张纸,换咱们全家的命,你换不换?”
阮青云的声音从后院门口传来。
她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盛好的绿豆汤,递给了豆娘。
“奶……”
豆娘接过碗,眼圈还是红的。
阮青云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了。去把门关好。”
院门关上,一家人重新围坐。
徐七看向她,冷不丁开口问道。“老夫人,您设这个局,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出来?”
“引出来,也把他们套进来。”阮青云吹了吹碗里的茶沫,“他们是严嵩的人吧?”
徐七瞳孔一缩。
严嵩可是当朝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天下。
“严党在朝中势大,但根基不稳,最怕的就是兵权旁落。”
阮青云慢条斯理地说着,“尤其是你们北境军,只认将令不认皇命,也是他眼里的一根钉。”
胡桃花听得云里雾里,“娘,您在说书呢?”
阮青云没理她,继续道:“所以我让豆娘去当铺,把这块烫手山芋摆到台面上。”
“他们不敢明抢,就只能入局。入了这个我给他们设的价高者得的局。”
徐七彻底愣住了。
他本以为这老太太只是精明,有些小聪明,却没想到她对朝堂局势的洞察,竟如此通透。
这些事,都是军中最高层的机密。
“您……究竟是……”
“我是谁不重要。”阮青云打断他,“重要的是,你家将军的血,不能白流。”
“这三万北境军,也不能白白成了奸党巩固权势的垫脚石。”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原本徐七想为这三万将士讨一个公道,谁成想被赶尽杀绝。
后来豆花救下他,阴差阳错有了交集,豆花接着他的身份步入后宫,甚至暗中掌握了一部分兵权。
徐家也因此丧命。
如今这个杀害徐家全家的人就在跟前,她为了扭转局势,只好剧透了。
不过交代的不清晰,她也不知道为何对徐七如此痛下杀手。
她抬眼看向徐七,“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严嵩这么急着要除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