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七沉默了许久,终于肯开口。
“大帅……也就是护国将军,在北境战死前,曾给陛下上过一道密折。”
“密折内容无人知晓,但那之后,严党便开始疯狂清洗北境旧部。”
“将军府被抄家的那天,他们要找的,除了麒麟符,还有那道密折。”
阮青云一语中的,“所以,那道密折里,有能扳倒严嵩的东西。”
徐七摇了摇头,“将军临终前,只将麒麟符交给了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胡桃花总算回过神来,
“娘,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真把那玉佩卖了?卖给谁啊?”
她放下茶碗,站起身,“桃花,你明天去一趟对门的刘记绸缎庄。”
“干啥?找他算账去?”
“算什么账。”阮青云瞥了她一眼,“你去扯几尺最贵的湖州丝,就说我要给豆娘做身见客的衣裳。”
“要最贵的,别心疼钱,姿态要做足,让他知道,我们徐家现在不差钱。”
“啊?”
胡桃花更懵了。
“顺便告诉他。”阮青云嘴角勾了勾,“就说福源当的孙掌柜已经回话了,他东家愿意出两千两,买我那块玉佩。”
“不过我嫌少,还在考虑。”
胡桃花的眼睛明白了,这是在抬价,也是在放钩!
“娘,我懂了!我明天就去!保证让他气得肝疼!”
第二天,胡桃花进了对门的刘记绸缎庄,刘掌柜一见是胡桃花,眼皮都懒得抬。
“哟,什么风把徐大娘子吹来了?我们这小店,可没有三文钱的布料。”
胡桃花也不生气,她捏起一匹光泽亮丽的湖州丝,“刘掌柜,瞧你这话说的。”
“我娘说了,豆娘现在是分号的掌柜,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客,总不能穿得太寒酸。”
“这料子不错,给我来五尺!”
刘掌柜一愣,这料子一尺就要一两银子,五尺就是五两。
这乡下婆娘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心里犯嘀咕,脸上却堆起笑:
“徐大娘子好眼光,这可是刚从府城运来的……”
胡桃花不耐烦地打断他,一边从怀里掏钱,“哎,你说这人啊,有了钱就是烦恼。”
“福源当的孙掌柜,一大早就派人来传话,说他那京城来的东家,愿意出两千两买我娘那块破玉。”
“我娘还嫌少,你说气不气人?两千两啊,够咱们这小老百姓过几辈子了。”
她把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店里其他几个客人听得清清楚楚。
刘掌柜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两……两千两?
他看着胡桃花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昨天才把消息报上去,那边赏了他十两银子,他还美滋滋的。
结果一转眼,那块玉佩就值两千两了?
自己这是错过了多大一笔功劳!
他连找钱都忘了,眼睁睁看着胡桃花抱着绸缎,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大门。
“掌柜的,掌柜的?”
伙计在一旁小声喊。
刘掌柜猛地回过神,一拍大腿,“快!备车!我要去孙德胜那!”
“孙德胜!你出来!你个吃独食的王八蛋!”
当铺伙计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正要呵斥,孙德胜已经从后堂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刘老弟,一大早在我这发什么疯?”
“我发疯?”
刘掌柜指着他的鼻子,“姓孙的,你行啊!两千两!”
“你他娘的胃口可真不小!拿了这么大的功劳,就拿十两银子打发我?”
孙德胜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什么两千两?我什么时候说过两千两?”
“还装!”
刘掌柜气得直哆嗦,“人家徐家大娘子都上我店里炫耀去了!”
“说你那京城的东家出两千两买玉,人家还嫌少!你敢说没这回事?”
孙德胜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他被耍了。
那老太婆,根本不是什么乡下妇人。
她这是在抬价,在拿他们两边当猴耍!
可这事不能跟刘掌柜明说。
刘掌柜背后是严党的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这边也在打麒麟符的主意,怕是连铺子都保不住。
孙德胜一拍大腿:“哎呀!刘老弟!你可叫我给坑苦了!”
“我哪知道那玉佩这么值钱!我昨天是报上去了,可上头还没回话呢!”
“这徐家,怎么就自己嚷嚷出去了?”
“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他压低声音,凑过去,“老弟,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事不对劲。”
“那徐家老太婆,精明着呢!她这是故意放出风声,想把水搅浑,卖个天价!”
刘掌柜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孙德胜这人是出了名的精,吃独食是常有的事。
“你的意思是……她两头要价?”
“可不是嘛!”孙德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边还没准信儿,她就敢说两千两。”
“老弟,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刘掌柜被他这么一问,也卡壳了。
他昨天才把消息送上去,那位面白无须的大人只说知道了,让他继续盯着。
赏钱是赏了,可对那玉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个字都没提。
他要是现在回去说,孙德胜这边已经叫价两千两了,自己岂不是显得很无能?
两个各怀鬼胎的掌柜,大眼瞪小眼,都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刘掌柜咬了咬牙:“你等着,我这就去回话!”
“姓孙的,我告诉你,这东西是我先瞧见的,你别想独吞!”
说完,他扭头就走,生怕去晚了功劳被孙德胜抢了。
孙德胜看着他的背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也赶紧转身进了后堂,提笔就给京城的东家写加急密信。
清河堂的院子里,胡桃花正手舞足蹈地学着刘掌柜那副见了鬼的表情,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娘,你是没看见,那姓刘的脸都绿了!我估摸着他现在正跟那姓孙的狗咬狗呢!”
清河县这潭浅水,被这老太太几句话就搅成了旋涡。
“老夫人,”徐七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阮青云笑了笑,“墙跳进来,也得看院里有没有打狗的棍子。”
“这世上的人,大多被一个利字牵着鼻子走。”
她抬眼看向徐七,“你那些朋友,也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徐七心头一凛。
他这才明白,阮青云的局,远不止是让严党和孙德胜的势力互斗。
她要把所有觊觎麒麟符的人全都入局。
“老夫人,”徐七的声音有些干涩,“您究竟想做什么?”
阮青云叹了口气站起身,踱到院中,
“当一件机密,变成了人尽皆知的买卖,严嵩就不能再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想拿就得凭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块肥肉抢到手。”
她的话音刚落,巷子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徐四山从门外探进头来,神色紧张:
“娘,不好了!县衙来人了!说是……说是请您和豆娘,去县衙大堂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