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云放下茶杯,“这块牌匾,就是咱们家在清河县的护身符。”
“以后不管谁想动咱们,都得先掂量掂量,动了乐善好施的人家,是个什么名声。”
胡桃花似懂非懂,但听着就觉得厉害。
她眼珠子一转,又看向徐七,换上一副笑脸:“那个……徐七啊,今天多亏了你。”
“你那手,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炖个鸡汤补补?”
徐七像是没听见,转身拿着自己的脏衣服去了河里。
胡桃花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声嘟囔:
“什么人啊,给脸不要脸。”
阮青云冷不丁开口,“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咱们那新宅子。”
一提到新宅子,胡桃花的劲头又来了。
“对对对!娘,房子都盖好了,咱们啥时候搬进去?”
“地方虽然偏了点,可好歹是新房子,比这老宅子敞亮多了!”
她早就盘算好了,要住最大最向阳的那间屋,还要买张新床,再扯几尺新布做窗帘。
“谁说要搬进去了?”
阮青云一句话,把胡桃花的美梦打得粉碎。
“不……不搬进去?”胡桃花傻了,“那咱们花那么多钱,费那么大劲盖房子,是图什么?”
徐四山和豆娘也一脸困惑地看了过来。
阮青云的目光扫过院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徐七身上。
“那不是宅子。”她慢悠悠地说,“那是咱们家以后下金蛋的鸡。”
“下金蛋的鸡?”胡桃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娘,您就直说吧,到底要干啥?”
阮青云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开浴堂。”
“浴……浴堂?”胡桃花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南城门外,码头上千八百个脚夫力工,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挣了钱没处花,连个洗澡搓背的地方都没有。”
阮青云的眼神里,闪着一种胡桃花看不懂的光,
“还有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风尘仆仆进了城,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咱们那地方,看着是个臭水坑,可底下水路通着清河。”
“徐七设计的排水渠,能把脏水排出去,又能引清水进来。”
“咱们盖的那些小单间,隔开来,就是一间间雅座。热气腾腾的池子,干净的巾子,再配上热茶和小食。”
“你说,这生意,做得做不得?”
胡桃花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起了那块人人嫌弃的臭水坑……
原来,从一开始,从买下那块地的时候,这老婆子就算计好了一切!
她不是发善心发昏了头,她是要在别人都瞧不上的泥地里,挖出一座金山来!
胡桃花激动,“那……那咱们的浴堂,叫啥名啊?”
阮青云淡淡吐出三个字。
“清河堂。”
第二天,钱县令亲自登门拜访。
这次他没穿官服,只着一身便袍,带的也不是师爷,而是两个抬着红绸盖着的大箱子的家丁。
“老夫人,钱某来迟了。”
钱县令一进门,就对着阮青云长揖及地。
胡桃花一看那两个大箱子,眼睛都直了。
阮青云依旧坐在院里,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大人快请起。”
钱县令直起身,挥了挥手,家丁立刻将箱子打开。
一箱是上好的绸缎布匹,另一箱,则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这是钱某的一点心意。”钱县令诚恳地说,“若无老夫人和徐七公子,钱某这次,怕是万劫不复。”
胡桃花的呼吸都停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阮青云却连看都没看那两箱东西一眼,“大人的心意,民妇心领了。东西,还请大人带回去。”
“这……”
钱县令一愣。
“我徐家,如今挂着大人亲赐的牌匾,已是天大的荣耀。”阮青云端起茶,“大人若是真想谢我,不如应我一件事。”
钱县令立刻道:“老夫人请讲,只要钱某能办到,万死不辞!”
阮青云放下茶杯,终于笑了。
“我准备在南城门边上,开一家浴堂。”
钱县令一愣,开浴堂?
他以为阮老夫人会求个官身,或者为子孙谋个差事,再不济也是讨些实实在在的封赏。
他顺着阮青云的话往下说:
“开浴堂是好事,造福南城百姓。老夫人只管开,若有地痞流氓敢去滋事,本官绝不轻饶。”
“民妇谢大人。”阮青云摇了摇头,“民妇所求,并非此事。”
胡桃花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心说这老婆子是不是傻了?
县太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不顺着杆子往上爬,难道真要那块不能吃不能喝的破牌匾?
阮青云不理会旁人,继续说:
“清河堂的修建,图纸出自徐七之手,其排污引水之法,师爷也曾赞过,说是能解清河内涝之患。”
“南城码头力工上千,往来客商不绝,却无一处洁身之所,易滋生疫病。”
“若能让他们有个去处,洗去一身疲乏,于个人,于清河,皆是好事。”
钱县令听着,不住地点头。
这些事他何尝不知,只是县里财政紧张,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他有心无力。
“民妇斗胆,想请大人给清河堂赐下一纸官帖。”
阮青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定下清河堂为南城官办民营之洁身净体之所。”
“官办民营?”
钱县令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睛越来越亮。
“民妇出钱出力经营,自负盈亏,只求大人恩准,头三年,税钱减半。”
“三年之后,按例上缴。”
阮青云看着他,“如此一来,县衙不用花一文钱,便得了一处便民之所,得了一个好名声,三年后还能多一笔稳定的税收。”
“而我徐家,也能借着大人的官威,安安稳稳地做点小生意糊口。”
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清清楚楚。
钱县令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官办民营!好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位老夫人,哪里是只会种地的农妇,分明是个胸有丘壑的女中诸葛!
“老夫人深谋远虑,钱某佩服!”他当即拍板,“官帖,我给!税,头三年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