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花看见刘主簿的脸,那颜色变得比庙里唱戏的脸谱还快。
他嘴唇哆嗦着,指着徐七,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你……你……”
倒是旁边的钱县令,一直憔悴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他看了一眼铁盒,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徐七,眼神复杂。
“大胆刁民!”
刘主簿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地咆哮起来,
“竟敢伪造公文,扰乱公堂!来人啊!将这狂徒给我拿下,连同这妖妇一家,全部打入大牢!”
他这是要狗急跳墙。
两旁的衙役对视一眼,握着水火棍的手有些犹豫。
他们是听府城来的主簿大人,还是看本地的钱县令?
毕竟,钱县令还站在这儿呢。
胡桃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抓着徐四山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完了完了,这是要硬来了。
钱县令终于开口了, “慢。”
他走到堂中央,亲手将那几本账册从铁盒里取了出来。
“刘主簿,”钱县令翻开其中一本,语气平淡,“本官的账册,每一本的封皮背面,都用特制的药水,印了一个清字。”
“平日里看不见,只有沾了茶水,才会显现。”
他说着,端起旁边差役桌上的一杯凉茶,用手指蘸了点水,轻轻抹在封皮内页上。
一个淡青色的清字,缓缓浮现。
满堂哗然。
刘主簿额头上的冷汗瀑布似的往下淌。
胡桃花看自家婆婆,只见阮青云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老婆子,到底还藏了多少事!
钱县令将账册举起,让所有人都看个清楚,
“刘主簿,这本是真的,那你呈上来的那本烧焦的,又是什么?”
“我……”
刘主簿嘴唇发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说,本官替你说。”
钱县令将账册重重拍在桌案上,“府库的税银,确实少了。”
“但不是被火烧了,而是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某些人暗中调换,运出了清河县!”
“这场火,不过是某些人演的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为的就是栽赃在本官头上!”
他拿起另一本账册,翻到其中一页。
“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刘主簿,你上个月,以修缮府城河道的名义,从清河县府库,调走了三千两白银。”
“敢问这笔银子,入了府城的账吗?可有回执文书?”
刘主簿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钱县令步步紧逼:“你以为烧了账房,就能死无对证?”
“你以为买通了几个账房先生,就能瞒天过海?”
“你太小看我钱某,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来人!”钱县令一声断喝,官威尽显,“将罪官刘文广,给我拿下!”
刚才还犹豫不决的衙役们,这下再无半分迟疑,将刘主簿死死按住。
“钱仲文!你……你敢!”刘主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舅舅是府台大人……”
“拖下去!”
钱县令根本不理他,一摆手,脸上满是厌恶。
刘主簿的叫骂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大堂里,鸦雀无声。
胡桃花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扭头看向徐四山,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家男人也正一脸呆滞地看着堂上。
胡桃花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出息的样。”
钱县令走到阮青云面前,。“老夫人,此次清河县能渡过此劫,多亏了您。大恩不言谢,请受钱某一拜。”
阮青云侧身让了半步,没有受他全礼。
“大人言重了。民妇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她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徐七,“真正出力的,是他。”
钱县令转向徐七,神情更是感慨,
“多谢徐公子相助。”
徐七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案子了结,徐家人被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县衙。
回到家,胡桃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给自己灌了一大碗凉茶,拍着胸口。
“娘啊,今天可吓死我了。那刘主簿要把我们下大狱的时候,我腿都软了。”
阮青云瞥了她一眼:“现在不软了?”
胡桃花凑过去,满脸都是好奇,“娘,您是怎么知道钱县令把真账本藏起来的?”
“还有那个徐七,他又是怎么找到的?”
阮青云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不该问的别问。”
她走到正在院里劈柴的徐七身边,“手怎么了?”
徐七停下动作,摊开手掌。
昨夜他去的地方,是县衙后院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
井底,才是钱县令真正的藏宝地。
而打开井下机关的钥匙,就藏在刚刚失火的账房房梁上,一块滚烫的烙铁里。
“小伤。”
徐七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情绪。
阮青云从屋里拿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
“过来。”
徐七没动。
阮青云皱眉,“一个大男人,还怕上药?”
胡桃花在旁边看得直撇嘴,小声对徐四山说:
“你看他那样子,跟个姑娘家似的。今天在公堂上,我还以为他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
话虽这么说,她的眼神却忍不住往那边瞟。
阮青云没再多说,直接抓过徐七的手,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又用布条一圈圈仔细缠好。
“你的债,今天这事,算还了一桩。”
阮青云收了药,“你若是想走,我也不拦你。”
徐七的手被布条裹得严严实实,他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院子里,胡桃花凑到徐四山跟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哎,你说,娘跟那小白脸在屋里嘀咕什么呢?”
徐四山老实巴交地回了一句:“娘的事,我哪知道。”
“没出息。”
胡桃花白了他一眼,自己端着个小板凳,眼神不住地往东厢房瞟。
她正想着,东厢房的门开了。
阮青云走了出来,徐七跟在后面。
胡桃花立马坐直了身子,瓜子也不嗑了,一脸期待地看着阮青云:
“娘,那刘主簿被抓了,钱县令是不是得好好谢谢咱们?”
“不得送点金银财宝什么的?”
阮青云没理她,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倒了杯茶。“谢礼?”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咱们帮了他,他也帮了咱们。”
“那块乐善好施的牌匾,就是最好的谢礼。”
“啊?”胡桃花不解,“一块牌匾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