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走水了?”
胡桃花第一个从院子里冲出来,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往县衙的方向看。
只见那边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橘红色。
“我的乖乖,这火可真不小!”她咂咂嘴,“烧得这么旺,怕不是把县太爷的官帽都给点着了。”
阮青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那冲天的火光,眉头微微皱起。
“娘,您说这火,是不是烧得有点巧?”胡桃花凑过来,“咱们这边刚把房子盖好,那边就着了。”
阮青云没说话,只是目光投向了巷子口。
徐七和徐四山正好从工地回来,两人身上都还带着尘土。
徐七抬头看了一眼火光的方向,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院子。
“都回来了?”阮青云开口,“吃饭。”
一家人坐在桌前,气氛有些古怪。
胡桃花心里跟猫抓似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睛却总往阮青云和徐七身上瞟。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好像外面烧的不是县衙,是别人家的柴火垛。
胡桃花实在忍不住,“娘,您说……这火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的?”
阮青云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地吃着:“吃饭的时候,别说那么多废话。”
胡桃花只好闭了嘴,可心里那叫一个急。
县衙可是他们家现在的靠山,靠山要是倒了,他们家这刚立起来的乐善好施牌坊,不也跟着塌了?
饭吃到一半,院门被敲响了。
是孙怀安,他跑得满头大汗,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说道:“老夫人!出事了!”
“县衙的账房烧了,听说,听说连带着府库里的一部分税银,也……也没了!”
“什么?”胡桃花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上,“税银也烧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
孙怀安喘着气,脸色难看,“外面都传疯了。”
“说钱县令监守自盗,故意放火烧了账房,为的就是掩盖亏空。”
“现在府城那边已经派了人来,正在路上,说是要彻查此事!”
胡桃花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猛地看向阮青云,声音都发了颤:
“娘……钱县令要是倒了,那……那咱们捐出去的钱,岂不是也成了……成了贿赂他的罪证?”
当初王麻子就是这么诬告他们的,好不容易才洗清了嫌疑。
现在钱县令自己出了事,他们徐家岂不是要被拖下水?
“急什么?”阮青云放下碗筷,“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安静吃饭的徐七。
孙怀安急得团团转:“老夫人,这可不是小事啊!”
“钱县令要是被定了罪,咱们闻香楼和您……都脱不了干系!”
“我来就是想问问,咱们要不要提前做点准备?”
“准备什么?”阮青云反问,“连夜跑路,还是去府衙门口喊冤?”
孙怀安被噎得说不出话。
“回去,铺子照开,生意照做。”阮青云站起身,“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孙怀安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阮青云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只能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走了。
胡桃花瘫坐在凳子上,六神无主,“娘,这回……是真要完蛋了……”
“闭嘴!”
阮青云低喝一声。
她走到院角,拿起徐七劈柴用的斧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徐七。
“你跟我来。”
徐七放下碗,擦了擦嘴,跟着阮青云进了东厢房。
胡桃花和徐四山、豆娘面面相觑。
东厢房里。
阮青云把门关上,将斧头扔在桌上。
“府城来的人,最迟明天一早到。”她看着徐七,开门见山,“火是冲着钱县令来的,也是冲着你来的。”
徐七的眼眸深沉如夜,没有说话。
“他们想借着查税银的案子,把钱县令拉下马。”
“只要钱县令一倒,清河县就是他们的地盘。”阮青云继续说道,“到时候,别说一个藏在你身上的秘密,就是把你活剐了,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你的债,还没还完。”阮青云的语气冷了下来,“我徐家上下十几口人的命,都押在了你身上。你要是让我输了,我老婆子就算是下了黄泉,也得拖着你一起。”
徐七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想我怎么做?”
“我要你,在府城的人到之前,把真正的账本,找出来。”
徐七的瞳孔微微一缩。
“火烧得再大,也总有烧不到的地方。”阮青云盯着他,“钱县令不是傻子,他敢把这么大的把柄留在县衙,就一定留了后手。而你……”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一定知道那后手在哪。”
徐七沉默了许久,久到外面的天色都彻底暗了下来。
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
当晚,夜深人静。
胡桃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队快马便卷着尘土冲进了清河县。
刘主簿二话不说,直接带人查封了县衙,并将钱县令软禁了起来。
紧接着,他又派人传唤了所有跟捐款修河堤一事有关的人。
第一个,就是徐家。
两个衙役拿着锁链,气势汹汹地踹开了徐家的大门。
“奉刘主簿之命,传徐家阮氏及家人,前去县衙问话!”
胡桃花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阮青云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整理了一下衣裳,平静地对衙役说:“走吧。”
徐家人被带到了县衙大堂。
大堂之上,刘主簿高坐堂中,钱县令穿着便服,站在一旁,脸色憔悴。
刘主簿惊堂木一拍,威风凛凛,“堂下何人?”
阮青云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民妇阮氏,携家人见过大人。”
刘主簿冷笑一声:“阮老夫人?好大的名头!乐善好施,为县令大人分忧?”
他话锋一转,厉声喝道:
“我问你,你捐给县衙的一千二百两,到底是善款,还是贿赂钱县令的脏银?”
阮青云答道,“回大人,是善款。”
“善款?”刘主簿从桌上拿起一本烧得半焦的账册,扔在地上,“账册在此,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
“你徐家,以修河堤为名,行贿赂之实!你还有何话可说?”
胡桃花一听,顿时急了:“你胡说!那钱明明是……”
“住口!”
阮青云打断了她。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焦黑账册,又看了一眼钱县令,然后才缓缓对刘主簿说:
“大人,民妇不识字,看不懂这账册。”
“但民妇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放肆!”刘主簿大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给我上刑!”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徐七一身青布衫,缓步走进大堂。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漆的铁盒。
刘主簿看到徐七,眼睛眯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徐七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大堂中央,将铁盒放在地上。
“大人要的账本,在这里。”
他打开铁盒,里面,赫然是几本码放得整整齐齐,完好无损的账册。
刘主簿的脸色,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