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水晶宫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那些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芒，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
大殿里的所有水族，包括那位一直看戏的天庭仙官，脸色都变了。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来自太古洪荒的凶兽盯住了，那股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杀气，让他们从神魂深处感到战栗和恐惧！
跪在地上的鼍洁，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他看着孙悟空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敖闰也被这股恐怖的杀气冲得心神一震，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但他一看到旁边那位虽然脸色凝重，却没有出言阻止的天庭仙官，胆气又壮了起来。
他看着孙悟空那副快要压抑不住愤怒的样子，反而笑了，笑得无比张狂，无比得意。
“怎么？”
他挺起胸膛，用一种极尽挑衅的语气说道。
“想动手？”
“你这泼猴，还想在我西海龙宫撒野不成？”
“来啊！”
敖闰伸出手指，几乎要点到孙悟空的鼻子上。
“你动我一根指头试试！”
“我告诉你，孙悟空！今天你敢在这里动我，伤我西海一人一卒！”
“信不信天庭的旨意，佛门的金旨，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到时候，别说你那狗屁的西天取经路，你连那五行山都回不去，怕是直接就要被打得神魂俱灭！”
他的声音，在充满杀气的大殿里回荡，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嚣张。
他笃定了，这猴子不敢。
他身上背着佛门的任务，受着天庭的监视。
他就是一只有主人的狗，主人没发话，他怎么敢咬人？
他今天，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只自以为是的猴子的脸，踩在脚底下！
让他明白，谁才是这片天地间，真正的主人！
黑水河畔，一道金光悄无声息的落下。
孙悟空的身影显现出来，他依旧扛着那根铁棒，只是身上那股冲天的杀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头发悸的死寂。
他回来了。
“阿弥陀佛！悟空，你可算回来了！”唐僧一见他，脸上顿时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连忙迎了上去，双手合十，满脸的感激与赞叹。“为师便知，那西海龙王乃是深明大义之辈，定不会包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住了。
孙悟空甚至没有看他，只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那双金色的眸子，平静得像两块被冰封了千年的琉璃，没有光，也没有温度。
那一眼，甚至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唐僧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后半句“定不会包庇亲族”的赞美之词，就那么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愣在原地，看着孙悟空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孙悟空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那堆散乱的行李旁，弯下腰，默默地开始收拾。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打包的动作。
猪八戒趴在地上，那鼓胀的肚子还没完全消下去，他哼哼唧唧的抬起猪头，正想问问那猴子是不是把那小王八蛋给宰了。可当他看到孙悟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看师父那尴尬僵硬的表情，他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念头，瞬间就没了。
他明白了。
这猴子，肯定也是去碰了一鼻子的灰。
“哼！”猪八戒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他没骂出声，但那双通红的小眼睛里，全是憋屈和不忿。
沙僧站在一旁，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事情办砸了。
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砸。
很快，行李收拾好了。
孙悟空一言不发，翻身上了白龙马的马鞍。不对，他没有上马，而是牵起了缰绳，走在了最前面。
唐僧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悟空，为师自己来”，可看着孙悟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爬上了马背。
猪八戒从地上爬起来，也一声不吭的挑起了担子。
沙僧跟在最后面。
这支去西天的队伍，再一次上路了。
只是，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没有人说话。
以前那个最爱耍嘴皮子，动不动就喊着散伙的猪八戒，此刻只是埋着头，把满腔的火气都撒在了脚下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得地动山摇。
沙僧还是挑着担，牵着马，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时不时看看前面那个孤单的背影，又看看马背上坐立不安的师父，心里一片茫然。
唐僧骑在白龙马的背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马背很稳，可他却觉得比坐在烧红的铁板上还难受。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张大网，将他们师徒四人，连带着这匹马，全都罩在了里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离他们远远的。
他扛着那根铁棒，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的稳，背影看去，像一座沉默的山。
以前那个活蹦乱跳，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齐天大圣，好像死了。
现在走在前面的，只是一个去西天的行者，孙悟空。
……
夜幕降临。
队伍在一片荒野中停下，旁边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河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沙僧默默的生起了火。
橘红色的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着每个人的脸，却驱不散他们之间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猪八戒拿过干粮，胡乱啃了几口，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钉耙一扔，倒头就睡。没过多久，沉重的鼾声就响了起来，只是那鼾声里，还夹杂着几声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的梦话。
唐僧坐在火堆旁，手里捻着佛珠，嘴唇翕动，想要念经。
可那些烂熟于心的经文，此刻却一个字都念不进心里去。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孙悟空在西海龙宫那冰冷的眼神，是猪八戒被抽得半死不活的惨状，是沙僧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信奉的慈悲和道理，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最终，他放下了佛珠，看着跳动的火焰，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孙悟空没有靠近火堆。
他独自一人，走到远处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