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形，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完全由无数飘动的，散发着陈腐与哀嚎气息的契约纸张构成。
它一出现，一股与“总编”的绝对威严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狡诈、贪婪与混乱的气息，便笼罩了整个大厅。
正是那个放高利贷的，“概念商人”。
“真是……壮观的场面啊。”
由无数契约纸张构成的“嘴巴”开合着，发出了重叠而怪异的合成音。
“差点，我最完美的藏品，就要被管理员提前回收了。”
赵宇的魂火，在看清对方的瞬间，重新燃起了警惕的火焰。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是你，赶走了‘总编’？”赵宇的下颌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问。
“赶走？”概念商人发出了一声嗤笑，组成他身体的书页哗哗作响，“不，不，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只是……稍微‘编辑’了一下这里的‘故事属性’。”
它那由纸张构成的“手臂”优雅地一挥。
“我告诉‘总编’的巡查系统，这里只是一个‘正在上演的，关于绝望与挣扎的舞台剧’。而你，‘总编’眼中的程序BUG，不过是这场戏剧里，一个‘关键的剧情道具’。”
“管理员对故事本身不感兴趣，他们只负责清理程序漏洞。一个被归类为‘剧情道具’的东西，自然就不在他的优先处理列表里了。”
【我靠！】系统在赵宇脑中惊呼，【这家伙……它利用了叙事层面的规则，骗过了宇宙的底层逻辑！它把宿主你从一个‘病毒文件’，伪装成了一个‘文本文件’！】
赵宇没有半点轻松。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纸片人。
对方的手段，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悚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力量了，而是一种对世界规则的极致玩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赵宇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也来自‘叙事墓场’？”
“聪明。”概念商人赞许地鼓了鼓掌，纸张拍打的声音分外刺耳，“你可以把我理解为……墓场的另一个‘越狱者’。只不过，你选择的是抗争，而我，选择的是共存。”
它的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赵宇。
“我以‘绝望’为食。那些在各个宇宙中，走投无路，签下不平等条约的灵魂，他们所散发出的负面因果，是我最美味的食粮。”
它转向林晚星，那由无数契约构成的“脸”上，仿佛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
“而你们，悖论王庭……哦，你们签下的这份契约，简直是我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餐。一个由‘悖论’和‘终末’构成的绝望团体，太完美了，太美味了！”
赵宇胸腔内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骨架烧成灰烬。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算计？”概念商人摇了摇由纸张构成的“手指”，“我只是一个商人，提供商品，满足需求。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全都要’。”
它忽然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赵宇。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英雄’先生。”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与嘲讽。
“你以为你独自闯入叙事墓场，是拯救了他们？你以为你回来，就能力挽狂澜？”
“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你的缺席，他们才会陷入绝望，与我交易。也正是因为你打通了叙事墓场和现实宇宙的通道，才让你自己，从一个‘故事里的BUG’，变成了一个‘程序本身的BUG’！”
“是你，亲手把他们，也把你自已，推向了被‘总编’清理的深渊！”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化作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赵宇的魂火深处。
自责，愤怒，悔恨……
无数情绪翻涌，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
他以为自己是堵枪眼的英雄，结果却成了引爆整个弹药库的导火索？
林晚星身上的“终末”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而危险。一缕灰色火焰，直指概念商人。
“闭嘴。”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为之骤降。
“哦？要对我出手吗，我亲爱的‘债务人’？”概念商人毫不在意，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那缕灰色火焰，“别忘了，你们现在能站在这里，还能思考，还能愤怒，都是拜我所赐。”
它重新看向赵宇，图穷匕见。
“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欣赏你们的绝望。我是来……提出一个新交易的。”
赵宇的魂火剧烈波动了一下，最终归于死寂。
“什么交易？”
“很简单。”概念商人摊开双手，无数契约在它身前铺成一张巨大的桌面。
“‘总编’的巡查日志，已经记录了你这个‘异常坐标’。我这次的伪装，骗不了他多久。下一次他来，就不会只是‘看’一眼了。他会带着格式化工具，把这片时空，连同你们所有人，一起清理掉。”
它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为你编织一个完美的‘叙事黑洞’，一个连‘总编’的逻辑都无法穿透的藏身之所。让他彻底找不到你。”
赵宇沉默不语。
他知道，对方的“但是”要来了。
“作为代价……”
概念商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我要你用你那有趣的权柄，【叙事编辑权】，为我……写一个‘设定’。”
“一个，‘概念商人’永远不会被任何存在发现，可以自由穿梭于所有故事，尽情享受绝望盛宴的，绝对安全的……‘家’。”
用我的外挂，换你的为所欲为？
赵宇的魂火，燃烧着荒谬与愤怒。
这家伙，不仅想让他打白工，还想让他成为帮凶！
“你的决定呢，‘作者’先生？”概念商人慢悠悠地补充道，“我的‘舞台剧’可撑不了太久。是选择和我交易，获得一线生机，还是……等着和你的家人们一起，被‘总编’删除？”
它的话音刚落。
赵宇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骨手，越过了那致命的契约桌面。
他的目标，不是概念商人。
而是站在商人身侧，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但那缕“终末”之火已经凝聚到极致的，林晚星。
在概念商人错愕的注视下，赵宇的指骨，轻轻握住了她那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