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从林晚星口中亲耳听到这个计划,还是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因为计划的疯狂,而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林晚星。
那个曾经会因为召唤出他这具骷髅而感到害怕,会因为他的笨拙安慰而悄悄脸红的女孩。
现在,她用一种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平淡口吻,宣告着一个宇宙的死刑。
“目标呢?”赵宇的魂火闪烁,他强迫自己继续问下去。
“审计官的母宇宙。”
林晚星给出了一个让赵宇心脏都漏跳半拍的答案。
“我们已经锁定了它的坐标。那是一个刚刚进入‘信息时代’的初级文明宇宙,防御薄弱,规则不全。用‘终末’权柄进行覆盖式清理,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宿主……她……她这是打算去炸了新手的泉水啊!】系统都听傻了,【虽然审计官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直接端了人家整个宇宙的老家……这也太……太环保了!】
环保?
赵宇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快被系统带偏了。
这哪里是环保,这分明是斩草除根,连带草皮和地下的蚯蚓都一起扬了!
他看着林晚星那双虚无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选择审计官的母宇宙,不仅仅是因为它弱小。
更是因为,那是曾经伤害过他们,伤害过他赵宇的敌人。
她没有忘记仇恨。
她只是把这份仇恨,转化成了最冰冷,最有效率的复仇工具。
赵宇胸腔内的情绪,愈发复杂。
他该庆幸她还保留着这份“人性”,还是该恐惧她表达“人性”的方式?
“这个计划,先暂停。”
赵宇做出了决定。
“我们有了‘最终解释权’,就有和那个‘概念商人’周旋的余地。没必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
嗡——呜——!!!
一阵比之前任何警报都要凄厉,都要急促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悖论王庭的总部!
刺目的血色光芒,将大厅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
【最高威胁警报!最高威胁警报!】
【检测到未知高维干涉!干涉等级……无法判定!超越数据库极限!】
【干涉源正在进行空间锚定!目标……不是悖论王庭!】
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纯粹的恐惧。
林晚星那覆盖着“终末”概念的领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警报声中,都出现了一丝不稳的涟漪。
她猛地看向赵宇。
不是王庭?
那目标是……
赵宇的魂火,也在这一刻,剧烈收缩到了极致。
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一股超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一切维度的……“注视”。
那道注视,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位置,而是来自“故事”的本身。
【宿主……】
系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用【叙事编辑权】强行打开叙事墓场与现实宇宙的通道,这个行为……】
【这个行为在宇宙的底层逻辑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无法自动修复的BUG!】
【你就像一个黑客,在‘世界’这个程序的源代码上,开了一个拥有最高权限的后门!】
赵宇的骨架,一动不动。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悖论王庭被清理,是因为他们是“故事”里的BUG。
而他,通过自己的行为,让自己……变成了“程序”本身的BUG。
【清理‘故事’的,是‘清理者’。】
【而清理‘程序’的……】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警报系统投射在赵宇面前的,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汇聚而成的,血红色的称号。
那两个字,仿佛拥有着镇压一切叙事的绝对重量。
【总编】。
这两个字,如同宇宙间最沉重的实体,具现在警报系统投射出的血色光幕上。
它不是一个代号,不是一个职位。
它是一种规则的终极体现。
那股超越维度的“注视”,在这一刻凝实到了极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扼住了赵宇的魂火,即将把他从现实这个层面,彻底抹去。
【完了……完了……宿主,这次真的完了!】
【防火墙的最高权限管理员亲自下场抓BUG了!我们会被直接定位,然后……格式化!连进回收站的机会都没有!】
系统的尖叫,已经不再是惊恐,而是一种彻底的,接受了末日降临的绝望。
悖论王庭的所有成员,在“总编”这个概念出现的瞬间,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镇压。
巨岩身上的“死寂”概念在溃散。
暗影豹的形体在虚实之间疯狂闪烁,几乎要被还原成最基础的数据流。
就连林晚星身周那缕代表“终末”的灰色火焰,也第一次被压制得仅仅能护住她自身,无法再向外扩张一分一毫。
这是来自“程序”对“故事”的绝对降维打击。
在“总编”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概念异常体”,不过是一行行等待被删除的错误代码。
赵宇的骨架,在那股足以压垮宇宙的注视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胸腔内的【说谎者的心脏】,跳动频率第一次被强行压制,变得缓慢而沉重。
他试图调动【叙事编辑权】,却发现自己的“笔”,在这位“总编”面前,根本无法落下。
对方不是故事里的角色。
他是故事之外的,制定规则,维护程序稳定的存在。
然而。
就在这股压力达到顶峰,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就是彻底的湮灭时。
嗡。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负的异响,突兀地在大厅中央响起。
紧接着,那刺目的血色警报,那凄厉的蜂鸣,那足以碾碎一切的“注视”……
全都消失了。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威压,只是一个廉价的幻觉。
【……哎?】
系统宕机了。
林晚星身周的“终末”之火重新稳定下来,她那虚无的眼眸中,也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波动。
怎么回事?
“总编”……走了?
就在所有人惊疑不定之际,大厅的正中央,那声异响传来的地方,空间开始扭曲。
无数张泛黄的,写满了各种绝望文字的契约书页,凭空浮现。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风卷起的落叶,盘旋、汇聚、重组。
最终,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