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残破的晶骨手掌，就这样握住了林晚星的手。
没有温度，只有骨骼与肌肤的触感。
但那股从魂火深处传递而来的，名为“安心”的暖流，却瞬间流遍了林晚星冰封的灵魂。
概念商人的动作停滞了。
由无数契约纸张构成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人性化的，名为“不解”的情绪。
这个节骨眼上。
这个被“总编”与“债务”双重逼入绝境的时刻。
他们不应该是在猜忌，在争吵，在为了谁的责任而互相指责吗？
这突如其来的，宛如磐石般的信任，是什么？
“看来，‘英雄’先生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概念商人的合成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被忤逆的冰冷。
赵宇没有理他。
他的魂火，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林晚星。
林晚星也回望着他。
那双曾经只有死寂与坚冰的眸子里，第一次，重新映出了一个骷髅的倒影。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了赵宇的骨手。
下一秒。
那缕在她指尖盘旋的，代表“终末”的灰色火焰，骤然暴涨！
轰！
它不再是一缕火苗，而是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灰色长鞭，带着将一切概念归于虚无的恐怖法则，狠狠抽向概念商人！
“愚蠢的选择。”
概念商人甚至没有闪躲。
它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道足以终结一个小型世界的灰色火焰，穿透自己的身体。
没有爆炸。
没有湮灭。
灰色火焰掠过它的身躯，击中了后方的墙壁，将那一片空间连同物质与法则，一同化作了最彻底的“无”。
而概念商人，完好无损。
纸张构成的身体只是被吹得哗哗作响，仿佛一阵微风拂过。
林晚星的身体剧烈一颤。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终末”的权柄，确实命中了目标。
但反馈回来的结果，却是一片空白。
就像……就像你无法“杀死”一个数字，无法“终结”一条定理。
“为什么？”
林晚星终于开口，这是她面对概念商人时，第一次主动发问。
“问得好。”
概念商人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飘动的契约纸，“因为，我的‘存在状态’，并非‘存在’，也非‘不存在’。”
它那由纸张构成的“手臂”在身前轻轻一划，一行扭曲的，由无数哀嚎的灵魂印记构成的文字，在它胸前浮现。
【存在状态：已签约。】
“在叙事层面上，我，就是一个‘正在生效的契约集合体’。”
“我亲爱的‘终末’小姐，你可以终结生命，终结星球，终结时间线……但你告诉我，你要如何‘终结’一个‘正在生效的合同’？”
概念商人的话，让赵宇魂火猛地一跳。
【我操！宿主，这家伙是个规则漏洞！】系统尖叫起来，【它的存在形式，跳出了‘生’与‘死’的范畴！“终末”权柄的判定基础是‘存在’，然后才能施加‘终结’！可这家伙，它根本就不在判定列表里！】
它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状态”！
林晚星的权柄，第一次，失效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抗争，无力，且可笑。”
概念商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他人希望彻底碾碎的过程。
它张开双臂，更多的契约纸张从它体内飞出，在它身后盘旋飞舞。
其中两张，尤为醒目。
一张契约，通体由凝固的星光构成，纸页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片无尽的，令人看一眼就要发疯的孤寂。
“看这个。”概念商人指向它，如同在炫耀自己最珍贵的藏品，“编号003号藏品，来自一个……嗯，自称‘创世神’的家伙。”
“它创造了宇宙，却无法忍受永恒的孤独。于是，它与我交易，用它一半的创世权柄，换取一个能与它对等的‘同伴’。”
概念商人的合成音充满了愉悦。
“我给了它同伴，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完美的复制品。然后，在契约的补充条款里，写下了‘同伴之间，永不相见’。”
“于是，它的孤独，加倍了。这份‘双倍的永恒孤独’，真是……无上的美味啊。”
赵宇的魂火几乎要凝固。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个玩弄神明于股掌之间的恶魔！
概念商人又指向另一张契-约。
那张纸，仿佛不存在于这个时间流之中。它的上一秒还在燃烧，下一秒又变得崭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一股混乱的因果之力，从纸上散发出来。
“还有这个，编号007号藏品。一个‘时间之主’的杰作。”
“它试图回到过去，拯救自己因时间悖论而湮灭的爱人。它签下了这份‘因果倒流契约’。”
“它成功了。它回到了过去，拯救了爱人。”
概念商人发出咯咯的怪笑。
“但作为代价，它自身的存在，被从时间线里‘抹除’了。它的爱人活了下来，但再也不记得它。而它，则永远被困在‘拯救成功’和‘被遗忘’的那一秒之间，永世循环。”
“这种求而不得的绝望，你们能理解吗？太美妙了！太美妙了！”
无数契约在它身后狂舞，像是一场盛大的、由无数悲剧组成的庆典。
自责。
悔恨。
疯狂。
那些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最顶尖存在的绝望，化作了实质性的压力，压得赵宇的骨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高利贷商人。
放贷，只是它的手段。
收集绝望，也只是它的过程。
创世神的权柄……时间之主的因果……终末的权柄……悖论的本质……
【宿主……】系统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它在收集……它在收集构成这个宇宙的‘规则’！】
一个恐怖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念头，在赵宇的魂火中炸开。
它不是想在“总编”手下苟活。
它不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家”。
它让林晚星签下契约，是为了得到“终末”的权柄样本。
它引诱自己，是为了得到自己“叙事编辑权”这个终极外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