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那只曾经因为紧张而紧握玉佩，会因为害羞而微微蜷缩的手，此刻却白皙得近乎透明。
一缕极细微的，仿佛由纯粹的“无”构成的灰色火焰，在她的掌心燃起。
那火焰不发光，不产生热量。
它只是存在在那里，周围的光线、尘埃、甚至是概念，都在被它缓慢而坚定地“终结”掉。
赵宇从那缕火焰中，感受到了一股让他都心惊肉跳的权柄。
那是与他的【叙事编辑权】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站在规则顶点的力量。
编辑，是修改。
而这股力量，是……画上句号。
“我们没有抵抗它们。”
林晚星看着掌心的灰色火焰，用一种宣告般的口吻，对赵宇，也是对这个世界，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我们成为了新的‘清理者’。”
新的“清理者”。
这五个字，每一个都像是一柄由“终末”概念锻造的重锤，狠狠砸在赵宇的魂火之上。
他刚从一个充满谎言与故事的墓场里爬出来，摇身一变成了能给别人写结局的“作者”。
结果一回家，发现自己老婆直接跳过了作者、编辑、总编所有环节，一步到位，成了能给整个书库拉电闸的管理员。
这算什么？
职业发展路线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宿主……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万倍！】系统那惊恐到变调的电子音在赵宇脑中疯狂刷屏。
【成为“清理者”，意味着他们主动站到了“宇宙主线剧情”的那一边！但他们本身又是“待清理的悖论”，这……这相当于一个BUG，主动申请去当杀毒软件！系统会彻底错乱的！】
赵宇的魂火，在空洞的眼眶中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林晚星他们，获得了一张临时的“合法伤害许可”。
但代价是，他们存在的本质，已经从“故事中的角色”，变成了“规则的执行工具”。
工具，是可以被随时替换和废弃的。
“什么交易？”赵宇的骨手缓缓抬起，又缓缓放下，他在强行压制自己胸腔内那颗【说谎者的心脏】因为愤怒而产生的悸动。
他不能对林晚星发火。
她做出这种选择，都是因为他这个主心骨的缺席。
“一个游荡在叙事之海，自称‘概念商人’的存在。”林晚星的回答依旧平铺直叙，仿佛在背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它听到了我们的绝望。于是，它出现了。”
“它提供了一份‘商品目录’。里面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力量，每一种都足以让我们对抗‘清理者’。”
赵宇的下颌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你们选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我们没有选。”林晚星说出了一个让赵宇魂火都为之一滞的答案。
“我们全都要了。”
“‘死寂’、‘遗忘’、‘绝对零度’、‘永恒沉默’……以及我所执掌的‘终末’。我们用这些力量，污染了最后一批清理者，‘静默档案馆’的管理员，然后，取代了它们。”
全都要了？
赵宇感觉自己的脑回路有点跟不上了。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冲进超市，不是去买面包，而是直接把整个超市的产权给买了下来。
“代价呢？”赵宇追问，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种动辄牵扯到宇宙规则的层面上。
“我们所有人的，‘正常存在权’。”林晚星终于抬起那双虚无的眼睛，看向赵宇。
“从交易成立的那一刻起，悖论王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成了‘概念异常体’。我们不再被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所定义，而是被我们所执掌的‘概念’所定义。”
她的话音刚落。
大厅角落里，一直静坐的巨岩，他身边的“死寂”概念似乎有了一丝不稳的波动。
他脚边的一块金属地砖，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无声无息地失去了“颜色”、“质量”、“硬度”……所有属性，最终化作了一小片纯粹的“无”，彻底消失。
巨岩的身体晃了晃，显然这种变化并非他所愿。
【看到了吗宿主！这就是‘概念异常体’！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不断地对现实世界造成‘概念污染’！他们就像是活着的逻辑漏洞，随时可能导致周围的环境，甚至整个世界系统崩溃！】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恐慌。
【一旦他们的‘合理性’降到冰点，都不需要‘总编’出手，宇宙的‘防火墙’就会自动把他们判定为最高优先级的病毒，进行格式化处理！】
赵宇沉默了。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刚回来时，会感到那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整个悖论王庭，变成了一个装满了不定时核弹的军火库。
而他的同伴们，就是那些核弹。
“所以，那个‘概念商人’，就是个放高利贷的。”赵宇的魂火中，翻涌的情绪反而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一丝荒谬的自嘲。
自己刚得到【叙事编辑权】，还想着怎么低调做人，避免被“总编”盯上。
结果家里人倒好，直接去办了宇宙级的信用卡，然后把所有卡都给刷爆了。
现在，整个家都被银行标记为“恶意透支坏账单位”了。
“它不是银行。”林晚星似乎捕捉到了他的想法，予以纠正。
“它更像一个……收藏家。”
“它借给我们力量，并非为了利息。它要的，是我们在还不起债务时，我们本身所具有的‘收藏价值’。”
“一个由‘悖论’和‘终末’两种对立权柄交织的团体，对它而言，是一件完美的藏品。”
赵宇听懂了。
对方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还上。
从一开始，对方的目标，就是他们这群人。
“债务是什么？”赵宇一字一顿地问。
这才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林晚星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伸出了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