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便是两个世界。
身后,是叙事墓场那永恒的混沌与虚无。
身前,是避难所独有的,带着金属与消毒水味道的微凉空气。
回来了。
赵宇那空洞的眼眶中,魂火微微一凝。
紧绷到极致的意识,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他甚至能“闻”到林晚星留在空气中那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
然而,这丝松懈,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不对劲。
太安静了。
整个悖论王庭的总部,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了往日里成员们训练的呼喝,没有了机械臂调试的嗡鸣,更没有了系统那咋咋呼呼的背景音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这不是力量的威压,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概念”的沉淀。
赵宇的骨架僵在原地,他缓缓“环视”四周。
王庭还是那个王庭。
但这里的人,已经不是那些人了。
大厅的角落,曾经只懂得用蛮力,憨厚地喊着“老大”的巨岩,正静静地坐着。他的周身,不再是坚实的岩石铠甲,而是缭绕着一圈肉眼可见的、纯粹的“死寂”概念。光线照到他身边,都仿佛被吞噬了,变得暗淡无光。
另一边,平日里最是跳脱,擅长潜行与刺杀的暗影豹,此刻正靠在墙上。他的身体半融入阴影,但那不是物理上的隐藏,而是一种“被遗忘”的特性。如果你不刻意去想他,你的记忆就会自动将他的存在抹除。
还有其他人。
每一个王庭的成员,都像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进行了最彻底的重塑。
他们的实力,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飞跃。
但那代价,似乎是抽走了他们身上某种名为“鲜活”的东西。
赵宇的魂火,最后落在了大厅正中央,那张原本属于他的指挥官座椅上。
林晚星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
她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恰恰相反,她周围三尺之内,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可就是这种极致的平常,才最不正常。
因为那片区域里,无论是金属的座椅,还是流动的空气,甚至是空间本身,都失去了一种“属性”。
它们不再“坚固”,不再“流动”,不再“存在”。
它们只是……在那里。
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以她为中心,无声地宣告着一切的结局。
赵宇胸腔内,那颗刚刚诞生的【说谎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这个谎言的化身,在“终末”的权柄面前,竟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悸动。
这算什么?
自己辛辛苦苦在外面加班出差,九死一生,刚升职加薪,结果回到公司一看,家里这群人……直接把公司给收购了?
【警告!警告!检测到悖论王庭全员,遭受重度‘概念污染’!】
【污染类型分析中……滴滴……分析失败!概念过于高阶!】
【污染源锁定:‘死寂’、‘遗忘’、‘绝对零度’、‘永恒沉默’……以及……‘终末’!】
系统的警报声,第一次带上了近似于破音的惊骇。
【宿主!你家不是被偷了!你家这是被不可名状的存在给强制拆迁,然后原地盖了个魔王城啊!】
赵宇没有理会系统的哀嚎。
他的魂火,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王座上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归来,林晚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有过去的倔强、依赖,或是偶尔流露的少女情怀。
那里面,是一片虚无。
仿佛宇宙燃尽后的最后一抹余烬,平静,冷漠,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
不是“你终于回来了”的喜悦。
也不是“你还知道回来”的埋怨。
就只是,你回来了。
赵宇的下颌骨,无声地开合了一下。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最直接的三个字。
“怎么回事?”
林晚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那股“终末”的气息微微扩散,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到了冰点以下。
她一步步,朝着赵宇走来。
周围的王庭成员,纷纷向她低头,动作整齐划一,像是在迎接他们唯一的女皇。
“在你‘失联’的第七个小时,高维观测者将我们的‘故事’,标记为了‘待清理的逻辑悖论’。”
林晚星的叙述,冷静得令人发指。
“我们失去了你的‘悖论’特性庇护,存在本身,开始被宇宙的‘主线剧情’排斥、修正。”
她走到赵宇面前,停下脚步。
“第一波‘清理者’,在第三天抵达。它们自称‘语法修正官’,试图将我们的‘行为逻辑’,‘修正’为‘合理’。”
“我们杀光了它们。”
赵宇的魂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第十五天,第二波‘清理者’抵达。它们是‘剧情删减员’,它们的能力,是直接从‘存在’的层面上,抹掉我们的‘戏份’。”
“我们付出了三分之一成员‘被遗忘’的代价,将它们……也删减了。”
“第二十八天,第三波,也是最后一波‘清理者’来了。”
林晚星顿了顿,那双虚无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它们是‘静默档案馆’的管理员。它们不杀戮,不删除。它们要把我们的‘故事’,彻底封存,归入‘烂尾’的行列,永世不得翻篇。”
赵宇几乎能想象到那时的绝望。
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角色,在整个“世界”的排斥下,面对着一次比一次更诡异,更无法抵抗的“编辑”。
“所以,你们……”赵宇的魂火闪烁着,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所以,我们做了一笔交易。”
林晚星的回答,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想。
“我们用王庭未来所有的‘可能性’作为抵押,向某个游荡在叙事之海的古老存在,借来了足以改写‘规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