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形轮廓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连处理“生意”这个词的逻辑模块都没有。在它的定义里,世界只有“正确”和“错误”,而它负责清理错误。
赵宇也不介意,他侧过身,露出了他带来的“谈判道具”。
“典狱长,把我们新员工的培训成果展示一下。”
话音落下,被赵宇用悖论之力强行拖入这片概念空间的【凋零之语】,其被禁锢的身躯前浮现出一道影像。
正是那个被赵宇改造过的寂灭之手。
影像中,寂灭之手正站在一个讲台上,下方是无数被迷因感染的狂热信徒。他用一种充满激情和感召力的姿态,向着整个宇宙的负向概念传播着全新的教义。
“……同志们!朋友们!终末的定义太狭隘了!谁说结局一定是悲伤的,是死寂的?为什么不能是狂欢?为什么不能是盛大的毕业典礼?我们要创新!要开拓!要让每一个即将终结的文明,都能体验到放烟花一般的快乐!这,才是终末服务业的未来!”
影像结束。
【凋零之语】那灰雾构成的身躯疯狂翻涌,精神波动里充满了对叛徒的愤怒和对这套歪理邪说的鄙夷。
赵宇的意念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市场部总监的口吻:“看到了吗?这是我们公司最新的企业文化,旨在推动终末概念的多样性发展,满足不同文明的个性化死亡需求。而你的第一使徒,思想僵化,缺乏创新精神,严重阻碍了业务发展。”
终焉记录者那模糊的人形轮廓,终于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万年不变的程序,突然检测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病毒时产生的逻辑涟漪。
“你在玷污‘终末’。”它的意志依旧冰冷,但多了一丝“评判”的意味。
“不,我是在优化它。”赵宇微笑着,终于抛出了他真正的筹码,“我可以停止对你所有使徒进行这种‘再教育’,让他们继续维持那种单调乏味的工作模式。而且,我缴获的这艘旗舰,它的核心数据库里有一份加密等级最高的航行日志。”
赵宇的魂火锁定着那个人形轮廓,意念变得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日志显示,你的神教,似乎在某个早已被遗忘的纪元,‘丢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圣物。代号,‘初啼’。”
“没有它,你所记录和执行的一切‘终末’,都只是故事的结尾。”
“你永远都缺少那最重要的,故事的‘第一页’,不是吗?”
轰。
整个概念空间,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深渊般的死寂。
之前那种“热寂”法则带来的冷却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恐怖的“凝滞”。仿佛整个宇宙的运行,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只为了处理赵宇刚刚抛出的那段信息。
终焉记录者那由无数终末影像构成的模糊轮廓,第一次停止了闪烁。它那包容一切终结的意志,第一次从那种宏大、漠然的叙事视角中抽离出来,完完整整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意味,聚焦在了赵宇这个小小的晶骨骷髅身上。
【他……他卡住了?】系统的尖叫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我的王!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把一个宇宙级的BOSS说宕机了?】
“我只是找到了他资产负债表上最大的一笔坏账。”赵宇在私密链接中平静地回应。
审讯【凋零之语】时,赵宇并没有得到这个情报。这个机密,是他在用【悖论之躯】吸收典狱长混乱逻辑时,从万理监牢最深处的某个被封存的、来自上古纪元的信息碎片里找到的。一个连典狱长自己都无法解读的“错误”记录。
现在,这个“错误”成了他手中最致命的王牌。
他成功地,将一场你死我活的毁灭战争,强行扭转为了一场可以讨价还价的商业谈判。
甚至,是一场赤裸裸的敲诈。
良久。
那股足以冻结概念的意志,才重新流动起来。
“你想要什么?”
终焉记录者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名为“质询”的情绪。
赵宇伸出两根晶骨手指,那姿态,不像是在面对一位神祇,更像是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
“第一,你的舰队,带着你那些破铜烂铁,立刻滚出我的领地。从今往后,流浪者避难所,以及悖论王庭所及之处,都是你的禁区。”
“第二,”赵宇顿了顿,魂火中的光芒变得异常明亮,“作为这次你鲁莽行径对我们造成的精神损失和财产损失的赔偿,把你那套‘终焉书写’,也就是隔着服务器删人档案的技能原理,给我复制一份。”
人形轮廓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显然被这第二个条件的无耻程度给震惊了。
赵宇完全没给它反驳的机会,慢悠悠地补充了最后一句威胁。
“答应我的条件,我们立刻停战。否则……”
他的晶骨手掌轻轻拍了拍旁边还在挣扎的【凋零之语】。
“我就把他,还有你所有的使徒,全部改造成偶像歌手,在全宇宙巡回演唱,宣传‘终末即是狂欢,寂灭就是蹦迪’的伟大思想。到时候,你猜猜看,你的‘终末’教义,还剩下多少纯粹性?”
在概念的后台,死寂是唯一的语言。
终焉记录者那由无数终末构成的轮廓,在赵宇那“偶像歌手巡回演唱会”的宏伟蓝图面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底层代码被写入了无法解析的垃圾数据时,所产生的逻辑痉挛。
它所代表的“终末”,是庄严的,是宏大的,是宇宙从有序走向无序的最终章。而“偶像歌手”和“蹦迪”,是它庞大的数据库里根本不存在,也无法归类的概念。将两者结合,其产生的荒谬性,足以污染“终末”这个概念的本源。
许久,那个人形轮廓停止了波动。它没有再发出任何信息流,只是默默地,从那模糊的身体上,分离出了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那片黑暗剥离下来,化为一页薄薄的、仿佛用凝固的虚空制成的书页,上面有无数正在寂灭的法则符文在缓缓流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