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晚。
待到薛婵回禅院时,遥遥传来鼓声。
她等了一会儿,薛承淮尚未归。又恐他谁被拉去饮酒,就提前让人煮了醒酒饮备着。
初桃替她拆髻卸簪,云生轻轻梳着她散了一半的头发,薛婵打开了那个匣子。
里头是个木条锁琢磨着。
她嘀咕了一声:“送个小孩子的玩具给我做什么?”
只是那锁是二十四木的,有些难解。
初桃将玉钗敛入盒,摇摇头道:“哪有送礼送这费解的玩意儿。”
“说不准,里头是宝贝呢。”云生梳顺一头发,打趣应着。
那锁在薛婵手中被转了几圈,思索片刻后,她挑动最上层的一根木,轻轻旋转便抽了出来。随即轻撬其下的一根木条,前后左右的木条亦随之开始活动。
那木条锁被薛婵拆了大半之后便没什么难拆的了,只余寥寥几根木条。
她瞧了瞧,里头是中空的,倒不像是能放下什么“宝贝”的样子。
待拆得只剩最后两根时,落出一卷小小的字条。
薛婵展开,蝇头小字写着“云中谁寄锦书来”
“嗯?”她正疑惑着,右侧的窗子突然被“嘟嘟”敲了两下。
三人面面相觑。
云生胆子大些,屏气上前,猛地往里开了窗。
“欸?”
不是人,不是鬼。
那窗沿上站着只浑身蓝羽、长青尾的雀儿来,正歪着脑袋瞧着三人。
窗子一开,它扑棱着飞到镜台之上,望着薛婵跳了跳,开口说话。
“收信”
薛婵瞧着它的腿上也绑了个不足半指的竹筒,于是取下竹筒,小心打开。
里头也是一卷小纸条,上头依旧是蝇头小字。
“窗外芭蕉窗里灯”
薛婵微微蹙眉,这积香寺并不种植芭蕉,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初桃取了糕点掰成碎碎喂给那雀儿,又与云生一起逗它。
铜镜里映出薛婵低头思索的模样,过了一阵,她抬起头,心中已有答案。
“姑娘去哪?”
两人逗雀儿逗得起劲,见着薛婵起身披往外走,连忙提了灯随着一起,走时还不忘让莹月照顾着那只雀儿。
三人出禅院,往西走则是一道连着观音阁的山廊。
薛婵走到一半又放慢了步子停下来,那墙上正是一扇芭蕉状的漏窗。
云生提了灯映照着,照出那漏窗上放着的一枚同心结,结上依旧挂着个小字条。
薛婵取下来看,写着的是“绿野栖池”四个字。
初桃与云生凑上去瞧了瞧,齐齐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薛婵也琢磨着,却又觉得那四个字很是眼熟,定是再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是在哪呢?
她低着头,目光微动,瞧见自己衣袖上的莲花纹。
“原来是这。”
初桃云生两人只听见薛婵一声呢喃,随即又见她往山廊下迈了两步,便立刻提灯随着一起走下去。
下山廊,穿过一截短短竹巷,停在了一道石墙前。
几人抬头,墙内是观音阁。
跨上石阶,入了庭院,正瞧见东墙角亮着盏灯,映出墙上的四个青红大字。
“绿野栖池”
顺着字往下看,那里正是一方莲池。此时暑夏已过,只余几支枯褐残荷,微亮水面的跃出几尾红鱼。
薛婵走到莲池前,四处找着下一处所藏“宝物”。几人找了一圈,听得初桃一声。
“在这儿!”
莲池旁的小佛像手中正横躺着一细长漆盒,盒身挂了把小巧的蝴蝶锁。
她将蝶身往一边旋了旋,露出个锁眼来。
只是没有钥匙,那锁难开,几人捣鼓了半天却依旧打不开。
薛婵有些生气地将锁一松,直接坐在莲池畔,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这人,一天到晚净捣鼓这些东西。”
只是越难,越打不开,她就越不服输。于是抿唇静坐片刻后,又开始琢磨起前头的几样东西。
她先是握着那枚银香球闻了闻,香气十分清甜。味道很熟,像是在澄碧殿夜宴时江策身上的那股味道。
那时为着逗江策玩儿,还向他讨香来着。
薛婵垂眼,有一搭没一搭掂了掂香囊球。旋即握着香囊在耳边晃了晃,听着里头有弱弱的金属碰撞声。
她立刻让云生取下身上的香囊来,倒出里头的香,又将银香囊里的香倒入香囊中。
于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便倒了出来。
待到蝴蝶锁被打开,里头横卧着支极好的笔,却又只有一支笔。
薛婵将那支笔瞧了又瞧,可那是一支玉笔,无纹无绘,简净至极。至于木盒,更是无嵌无绘了。
笔没有,盒子也没有,那便只有......
薛婵因着夜里暗,蝴蝶锁又过于小巧有些看不大清清楚,便上手轻轻摸着。她一边摸,一边在心中绘出蝶翅上的纹样。
那样一条条细而繁的纹逐渐清晰,剔除掉不必要的线条之后,剩下来的线条杂中有序,合成了个字。
“桂”
薛婵立刻站起来,环视这观音阁的庭院墙壁。她一边看,一边轻轻闻,循着味道走到了阁后的墙下。
外头正栽着一棵生了多年的桂树,高及房檐,华茂若伞。一半在墙内,一半在墙外。
那里有一扇闭合的小门。
薛婵走上去,听见门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些东西你都喜欢吗?”
薛婵道:“好玩儿吗?”
江策依旧笑,声音又柔了些。
“你解得出来就好玩儿,解不出来就不好玩儿。”
这回答让薛婵有些想笑,于是又问他:“你弄的这样繁琐,就不怕我解不出来?”
“不会的。”他轻柔的声音坚定了几分,“你一定解得出来,也一定会找到这里。”
“若是我恼羞成怒,不来呢?”
江策却道:“可你不还是来了吗?”
薛婵一时没有应答。
起了阵晚风,细密的桂花落下来,满地萦香。
薛婵伸手,想要推门过去。只是才微微推动,那扇门便被抵住怎么也打不开,又听见江策有些着急阻止她:“别开、别开!”
“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见我吗?怎么却又不肯相见。”
“不、不、不是我不想见你。”江策赶紧解释。
她有些疑惑:“那是为什么?”
门后的人先是清咳了两声,才回答道:“他们说......说大婚前见面不好,不吉利。”
薛婵不禁笑道:“没想到你还信这些?”
江策道:“我确实不信这些,只是大婚筹备了许久,我不想在此事之上留有任何缺憾。”
他们的大婚,容不得任何一丝瑕疵。
圆满,他要他们圆满,他要薛婵觉得美好。
“你不是忙着,怎么回来了?”
“我今早回的,明天又要走了。”
薛婵松开握着门环的手,以背而靠,声音轻柔。
“既如此,你可以写信给我的,何必夜里上山,风冷露重的,又弄这些不能确定的东西来。”
江策亦背门与她说话。
“我有许多天没有见你了,很是想念。原本是想写信的,可是我那一肚子话才刚要提笔,却又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你都不知道,我写废了多少张纸,然而没有一张是写得满意的。”
薛婵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才刚张了嘴又被他自顾自的絮叨挡了回去。
“我本想忍着,忍到大婚。可是又掰着指头算,从三十五日算到三十日。发现居然还有一个月,就忍不住便来见你。可是临了,又想起他们说的那些话来,才想了这个法子”
“我......其实我方才撒谎了,我没有那么确定你会不会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一定要在这里等。”
“你没来的时候,我在这儿石阶上坐着看月亮,数着飘过了几片云。数着数着,你就来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原本说着说着都声音都低落了下去,可是现在却极其轻快。
“你瞧,现在一片云都没有,月亮多亮啊,说明连这云和月亮都在祝福着我们。”
薛婵抬起头,观音阁的檐角正坠着一轮乳黄圆满的月亮。
这样清寒的秋夜里,天上的月是圆亮的,桂花是清香的,他的声音是缱绻的。
两颗心,隔着门,也是靠得紧紧的。
露珠让这长夜有些湿漉漉的,连带着她的眼中亦是浮了层薄薄的雾气。
“嗯,一定会圆满的。”
“薛婵”江策又唤了她一声。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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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应声:“怎么了?”
她听着他呼出一口气,片刻后才道:“我们这一场婚事,原本是赐下来的,并非一开始你我的本意。甚至......甚至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那样的场景,生了无数次嫌隙,吵了许多次架,磕磕绊绊一路走到了现在。从前你问我,我也答了,纵使如此现在我还是想说。我是非常喜欢你,也是真的很想和你成为相濡以沫的夫妻,白头到老,生死相依。这门婚事,我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可是你......”
他像是犹豫,半晌没有问下去。
或许是忐忑,或许是期待,或许是不安。
“我、我今日来,还想问问你。你是否......是否愿意接受这门婚事,接纳我的心意,允许我走到你的身边,同你共度余生呢?”
薛婵微微笑一笑。
“你这个时候才来问我,不觉得太晚了些吗?我愿与不愿的,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吗?”
江策的声音又低了些:“我.....我知道如今才来问这些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又显得我得寸进尺。可我真的就是有些贪心吧......”
能够走到今日已经很好了,甚至已经是她能够给出的极致。
然而他那样喜欢她,总是贪心着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
多得到一些,再多得到一些。
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贪心,就是得寸进尺。
江策垂下头,微微酸了眼。
桂花飘在薛婵的身上。
因为她想。
她想要在一起,那就在一起,没有别的原因。
因为她想。
薛婵的声音从缝隙里穿过,缓缓落在了他的心头。
“二公子,我等你来娶我。”
江策忽地笑了,露珠从枝叶落在他的眼中,又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去,滑到了嘴角。
他尝了尝,是甜的。
江策望着已至山尖的月亮道:“深秋露重,又是在山里。你早些回去吧,若是病了就不好了。”
薛婵说了声:“好”
说罢,她往回走,由着云生初桃一路提灯引着她回去。
虽然瞧不见江策,可是薛婵知道他跟了一路,故而这一路走得极其安心。
直到进了禅院。
待到瞧见屋内的灯熄了两盏,江策从屋檐落在墙头。
他像只雀儿一样,在窄窄的墙上跃动。身姿轻快,曲音从唇边一点点溢出,又慢慢散凝在湿漉漉的雾气里。
于是被打湿,变得很重很重。
江策翻过一道道墙,落地站起,身形一顿。
月洞门两步外站着个净面美须的男子,他一手拄拐,另一手上提着灯酒,正静静凝着翻墙而下的人。
江策往后退了两步,往左右看了了看。
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无法走。
遏制住下意识想跑的想法,想就算他跑了,眼前人还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
他生气,薛婵肯定生气,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江策背紧贴墙,错开目光,硬着头皮,弱声唤了句。
“岳父大人”
薛承淮似乎是从胸腔里翻涌出来的怒气,拄着拐杖的手紧紧松松几次。
他闭上眼吸了口气,冷冷道:“小女还尚未出嫁,你未免叫太早了些。”
江策很是乖巧,咽了咽,又改口唤了声:“薛大人”
他瞧见薛承淮拄拐走到自己面前,灯笼照出他紧抿的唇来,于是又忐忑了几分。
天地静默,犹如死。
江策不敢开口说话,甚至都不敢看他,只能强行顶着那一道道锋利的目光。
薛承淮冷冷淡淡的声音落在自己耳畔。
“今日恰得一坛佳酿,又在深夜恰逢江二郎,不知是否愿意赏脸与在下小酌两杯?”
江策只能压着紧张,陪笑回答。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愿邀晚辈饮酒,乃是我的幸事。”
薛承淮笑了起来,只是声音依旧冷冷的。
“原来江大人眼中还是有在下的,不然怎会深夜前来?”
江策总算是知道,薛婵那阴阳怪气的劲儿是哪里来的了。
他诚惶诚恐作揖:“晚辈失礼了!”
薛承淮冷笑一声,拄拐转身。
“走吧”
江策只能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