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婳下针的动作停在空中,片刻后,重新挑起针线,


    “二殿下性情温和,为人友善,从我认识他起,他便对身边之人都很好,从未发过脾气,你若是担忧夫妻间争吵,那大可放心,可若是担心别的……”


    说到这时,段沁的眸光乍然一亮,眼神期冀着她继续说下去,


    兰婳柔声道,“二殿下素来洁身自好,别说沾花惹草了,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不用仆婢,皆是清一色的男子。”


    段沁听完,微微垂下眼睫,面带娇羞,手指不停绞着一方帕子,如此想来,他真是方方面面都极好。


    兰婳头次见她如此不掩饰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先前她不爱说话,遇到人也是手足无措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几番了解下来,才知是个面冷心热,在朋友面前叽叽喳喳玩笑不停的姑娘,难怪先前未能察觉出她的心思。


    陛下既然已经问过贺璟了,想必他也是满意这桩婚事的,段沁没甚心眼,是个热心肠,两人门当户对,心意相通,再者贺璟如今正需要这桩婚事借力,如此想来,天时地利人和,此间婚事定是圆满。


    如此一想,她不禁加快了下针的速度,为段沁添妆,也算是自己对他二人婚姻的一份祝福,她终究是欠他良多。


    距离公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段沁自上回听了她的一番话后,隔三岔五就来昭阳宫拉她说话,所谈的不过是有关贺璟的生平喜好,她自是皆事无巨细的告知,毕竟夫妻之间相互了解,才更有利于感情融合。


    只是一来二去,难免耽误了她缝制出嫁所用的衣物,只能趁晚上段沁回了宫后再加班加点赶制,这日,恰逢段熠来昭阳宫,甫一进门,段熠便见靠在楹窗边,对着光线埋头苦干的人儿,一时间晃了眼。


    烛光打在她的身上,长长的羽睫投下了眼眶处的阴影,虽看不清,可不难想象出那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整个人仿佛踱上一层温柔细腻的光晕,段熠遂命屋内众人噤声。


    兰婳将边缘的花样修饰完成后,又将各处细细检查一番,眼见大功告成,将东西叠好正准备放入盒中,眼前乍然出现一片阴影。


    “朕听茯苓说,你为段沁的嫁衣熬了几个晚上?”


    段熠拿过那缝制好的东西粗略扫了一眼,没好气道,


    “朕这个妹妹竟连嫁衣也要假手他人,可见平日里懒散惯了,连女红都学不会,明日朕便问问她的嬷嬷是如何教导的。”


    兰婳一把夺过在他手里翻折得不成样子的红盖头,劝解道,


    “公主出嫁,一应物品都是由尚宫局准备的,我不过是添个好彩头,陛下这也要管?你还说阿沁呢,她自母亲逝去后,陛下可有时常关心过她,了解她?”


    段熠被这一问堵得说不出话,她继续道,


    “阿沁从来不是陛下所认为的那个碌碌无为的人,她天真活泼,率性正直,如今都要出嫁了,陛下还要教训她的嬷嬷,让她如何看待你这个兄长?”


    她递给段熠一个核桃大小的物件,“阿沁的天分从来不在那琴棋书画上,你看,这木雕便是她亲自做的。”


    核桃大小的木雕却刻画的一座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连桌子上那花瓶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段熠微微怔了一下,“是我狭隘了,想不到她有如此天分,我竟不知晓,着实是我从前太不关心了。”


    “既然如此,陛下就该好好补偿阿沁,至少在这出嫁前的日子里,让阿沁度过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段熠掌心的木雕仿佛有了温度,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从前在重华宫时,与他一同进学的兄弟姐妹,只有段沁与他一样,散学后住在重华宫,那时夜里他在温习功课,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人儿端着一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点心,说请他吃宵夜,他没好气地将人撵了出去,却见那半碟点心放在了门口。


    那之后,不论是白日上课还是夜里温书,身旁时不时总能出现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孩,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直到他去了金罗。


    有时他似乎觉得他与段沁是一类人,同病相怜,可有时又不尽然。


    毕竟,段沁的生母早逝,无人看顾,这才住在重华宫,而他的生母李太后却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说着小儿最喜爱的话本。


    段熠拢了拢掌心的木雕,笑道,“长兄如父,朕自会尽最大的能力护她一世无虞。”


    他背手将木雕放入随身携带的香囊中,看着眼前人眼下的淡淡乌青,不禁憋眉,要将人揽入怀中。


    男人甫一靠近,那股熟悉的龙涎香便侵入鼻息,兰婳秀眉不自觉皱起,只觉这香气浓烈得刺鼻。


    段熠看出她神色不对,便以为她是连夜劳作,累着了,询问道,“怎么了?”


    兰婳捂住口鼻,一股胃里升起的恶心之感愈发明显,艰难道,“无妨,可能是近日睡眠不佳,闻到香气,有些头晕恶心……”


    话音刚落,胃里的不适感如同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充斥着整个大脑无法思考,她的背脊止不住地瑟缩,她忙抓起帕子捂住口,


    “呕——!”


    几次作呕让她额间生出一层细细的薄汗,面容痛苦,一旁的槐夏有些担忧的询问,


    “主子您哪里不舒服?”


    兰婳难受得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急得几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徐嬷嬷忙剥开柑橘,掰下几瓣橘子皮放在她人中处,清新的果香让她好受了不少。


    徐嬷嬷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神色担忧的段熠,片刻后,后者对上她的视线,眸光忽闪,下一秒,语气激动道,


    “来人,传太医!”


    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时,头顶的乌纱帽被风吹得歪七扭八,他暗暗叫苦,今夜本不是他当值,正准备就寝呢,闯入一行小黄门,不由分说得将他从床上拖起,可怜他这把老骨头,险些没散架。


    他掰正官帽,火急火燎进殿一看,是熟人,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一旁段熠的神色,似乎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


    取出丝绢,三指切脉,院判的脸色颇为严肃,两抹眉毛蹙起,加之这回诊脉的时间显然比之前久,兰婳不禁猜测自己难道又身患剧毒,命不久矣了?


    屋内众人屏气敛声,唯恐打搅了太医诊脉,太医凝神专注,不时抬头看看她的脸色,又过了半刻钟后,方收回手,耐心询问,


    “娘娘近日可是时常感觉身体无力,精神不济,胃口不佳,伴有呕吐之感。”


    兰婳眨眨眼,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可能是夜里熬夜赶工,睡眠不足所致,可又转念一想,白日里用过午膳后,往往会小憩一会儿,按理来说不该如此困倦。


    这样一来便确定了,只见太医拱手道,“恭喜陛下,娘娘这是有孕之状,臣依其脉象,应有月余,只是脉象沉细无力,胎像不稳,还需慢慢调养。”


    段熠脸色不大好看,追问道,“那为何会如此,可有大碍?”


    “这个嘛……受诸多影响,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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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地朝兰婳看了一眼,复又道,


    “只需多加休息,饮食上以滋补为主,臣再为娘娘开一副安胎药,每日服用,便可龙胎稳固。”


    听完后,段熠的脸色稍有好转,“那朕便命你即日起照看兰昭仪与腹中胎儿,若有差池,朕为你是问。”


    太医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忙恭敬应下,便拾起药箱退下,带着人抓药去了。


    若说这宫中最累最危险的活计非他们太医院莫属,加班不说,还得随时准备掉脑袋。


    太医走后,段熠见她脸色仍旧不大好,心中焦急又想到她有孕,故而放缓了声音,关切道,


    “可是还不舒服?”


    兰婳执拗地偏过头,不说话,嘟囔着嘴心里头气鼓鼓的,


    还问呢,他是不知道方才太医那隐晦的一眼看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为何会胎像不稳,还不是某人近日来过于勤了,太医那是在暗戳戳提醒呢。


    见人不说话,段熠反倒更加摸不清头脑,急急追问,


    “不若先躺下休息,朕命人将太医召回来,让他再为你看看。”


    说罢,就要去喊李忠,兰婳一个大力死死拉住他的衣角,目光炯炯,眼神带着无语,他是还嫌不够丢人嘛。


    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她暗戳戳咬咬牙,“没事,已经好多了。”


    段熠这才放下心来,又想着方才她因为香气而呕吐不止,心中后怕,忙脱去外袍,吩咐李忠今后他的一应用具皆不可沾上香料。


    又忙吩咐宫人将这殿内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一遍,凡有刺鼻香气的衣物被衾通通换掉。


    一番吩咐下来,仍觉不放心,复再看人的神色,已恢复正常。


    他张了张唇,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她打断。


    “陛下不必如此紧张,太医都说了,没有大碍。”


    话虽如此说,段熠心中仍后怕,作甚那般把持不住,若是真伤着了,只怕他后悔也来不及。


    段熠表情严肃,斟酌片刻后,“朕觉着你还是离朕近些朕才能安心,不如明日便搬回乾清宫,不——,还是今晚吧,让他们即刻去收拾。”


    都什么时候了,这时候收拾,阖宫上下都知晓了,岂非闹得人尽皆知过于张扬了,兰婳自然拒绝,只是说得较为委婉,


    “哪里就那样金贵了?在哪里住不是住,昭阳宫我都住惯了,去了乾清宫反倒不自在,”


    金窝银窝总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昭阳宫最舒服。


    “此前住在乾清宫已是逾矩,我可不想被安上红颜祸水的罪名,陛下还是打消了这念头吧。”


    段熠见她一再推拒,自不好驳她的意,只得应下,听说有孕之人情绪变化大,一切还需依着她,免得惹她不舒坦。


    “那太医开的安胎药你每日需得按时吃,一日三餐也不可因赖床而少食,朕每日派人来问,你们几个要时刻盯着你们主子,万不可磕了碰了,若有闪失,朕拿你们是问,”


    茯苓几人被那带有威慑力的声音吓住,低头谨慎道,“是……是。”


    兰婳见几人这样,展颜笑道,“一切如常便是,别到头来什么事都没有,先吓坏了自己。”茯苓几人闻言,稍稍放松了些。


    段熠看着她温柔宽慰的模样,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有孕,一颦一笑皆带着母性的光辉,好似万物都因此温暖如春。


    不过过不了多久,他便会知晓那晚的错觉是多么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