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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经不住想,他后来又再穿过...)

    阿宝一刻不停, 回屋就赶制那件羊皮衣裳。皮子揉得差不多了,整块的羊皮用小刀割下方方正正的一块, 又找出几件裴观深秋穿的夹袍, 让丫环们提着给她挑。


    裴观性喜素淡,他的衣裳多是些月白、竹青、天水碧的,也就是冬日才有几件墨色玄色的衣裳。


    看来看去, 挑出一件来:“就这件玄色的罢,他本来就瘦,穿玄色的袍子更显不出来。”


    让螺儿把那玄色袍子拆开, 把羊皮垫在里头。


    螺儿做过许多新式样的衣裳,皮料子做两面烧的,或是单面烧的都有。


    她捧着羊皮问:“姑娘是不是要做个皮坎肩?”


    “不是, 你只管拆了这件袍子, 我来动手。”阿宝针线差着些, 鞋子她做得快,这种好料的袍子上头,她几针一动,就显出针脚来了。


    螺儿瞧得仔细:“姑娘让我来罢,我必做得叫人看不出来。”


    先用粗针再用细针,全穿细线,将那件拆开的夹袍里缝上羊皮再两面一合, 提溜起来一看, 与原先的没什么两样。


    “就算上手去摸, 也难摸出来!”戥子摸了一把, 须得摸到了边角,才知道里头垫着东西。


    阿宝把那件袍子挂到衣架上, 就等裴观夜里回来给他看。


    她还想套上试试的,让戥子拿擀面杖来,把丫头们都退到屋外头去,叫戥子打她一杖,看看疼不疼。


    吓得戥子眉毛乱飞:“活祖宗,你可饶了我罢!”


    阿宝悻悻,但挨打这回事,只要护住了胸背腰,那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咱们那好用的棒疮药呢?也都找出来。”金疮药、活血丹都在她陪嫁的小药匣子里头。


    戥子咽了唾沫,悄问她:“那个“**”,就真这么厉害?姑爷还得挨板子?”不会跟那戏文里演的一样罢,**先滚钉板。


    要是真滚钉板,可怎么好?滚上一圈,就姑爷那身板还不废了。老爷在辽阳,阿兄又随军,要出点事,没人帮手啊。


    戥子越想越替阿宝发愁,阿宝看她那模样,伸手捏她面颊肉:“你愁什么?天塌下来也不用你顶着。”


    两人正说话,裴珠屋里的荼白来了。


    荼白立在廊下:“我们姑娘请六少夫人去看看花样子。”


    这就是个由头,谁不知道六少夫人只会做鞋子,还得是素面的鞋子,半拉荷包还绣两个月呢。


    请阿宝去看绣花样子,就是有话对她说。


    阿宝闻言知意,立起身来,跟着荼白往裴珠院中去。


    裴珠换了身月白色绉纱夹袍,歪在引枕上,桌上摆着一盆白菊。是上房送来,丫头们选了盆开得最好的,放在屋里让她赏玩。


    “阿宝……”裴珠轻唤阿宝一声,看了眼桌上的白玉珠帘。


    菊瓣如垂丝,风一吹,还真似深闺美人床前珠帘摇曳。


    嫁的人还没定,嫁妆已经在收拾得差不多了。


    裴珠好几回去上房请安,都见着母亲屋里在开箱子,陈妈妈和小满只要看见她便笑吟吟的。


    裴珠心里明白,面上装着不知情,偶尔裴三夫人还会问两句她喜欢什么样式。就连这些,她都不能明着挑,四平八稳,样样都夸。


    大件的家具早就打好了收在库房中,裁秋衣的时候,别人都还做素的,只有她与裴珂裴瑶三姐妹,还另选了艳色的料子。


    这是给她们预备起四季衣裳了,做得再早些,恐怕家常衣裳的花样料子不时兴了。


    裴珂道:“大伯母体恤咱们。”怪道母亲走时说,只要孝敬了大伯母,嫁妆上的细琐事她是绝不会苛克的。


    要是嫁了人,一屋子的妯娌姊妹满堂坐着,偏新嫁娘穿一身过时的衣裳料子,岂不叫人背后耻笑。


    裴瑶裴珂姐妹俩,明岁开春便都要出阁了。


    “母亲是不是应了去赏菊?”裴珠素手拨弄那垂丝菊瓣,轻声问阿宝。


    阿宝点点头:“应了,怎么?你又不愿意了?”


    裴珠摇头:“不是不愿意,是真要见面,又有些怯。”她还怕阿宝不解意,自己分说,“我是怕,许夫人看不上我,让母亲兄长失望。”


    兄长满意这门婚事,真要论起来,母亲也不会反对。


    长兄如父嘛,如今是阿宝这位长嫂还没点头。


    裴珠抿嘴笑了,她面上微红,伸指头戳一下阿宝的胳膊:“你呀!”


    “我是比人生得略强些。”裴珠知道自己生得美貌,若装作不知,也太假了些。可太太们相看儿媳妇,要的不是美貌,也不是会作诗文会画画。


    只论出身,许夫人能挑的儿媳妇多得很。


    裴观脱下夹袍:“给珠儿挑了这么久的衣裳首饰,你自己的呢?”


    裴观不明所以,伸手去摸,这袍子难道还有机关不成?


    纵不为了叫许夫人看中,也得为了裴家与嫡母的颜面,体体面面装扮自己。


    怪不得陈妈妈那时说七姑娘有福气。


    挑了衣裳又挑钗环,直到掌灯阿宝才回留云山房。裴观已经回来了,他坐在灯下看书,见阿宝进屋抬头:“怎么在珠儿那儿坐了这么久?”


    阿宝仔细回想梦中裴珠回娘家时,与如今的裴珠,有什么不一样的。


    阿宝这才满意点头,看他穿上玄色,更显得面如冠玉。


    阿宝见他笑得如此,哼一声:“你可别瞧不上这夹袍,咱们就算稳赢,那也不能全无防备,总该穿身软甲罢!”


    将许家送帖来的事告诉裴观:“娘可真聪明,她一看帖子少了这么多,就知道你在外头干大事了。”


    裴珠看阿宝一眼,甜笑:“你连这个都替我打听了?”阿宝哪会知道这些,定是对她事事关切,这才找人查问的。


    这可把阿宝问住了,她自己的衣裳全是燕草螺儿给配的,何况在她眼里,裴珠穿什么都好看。


    裴观见她不言语,毛遂自荐:“要不然我替你选?”


    打定了主意不能再想,就不要再想。


    这念头刚升起,便被阿宝压下。


    想来想去除了梳起妇人发髻,脸孔身子要圆润些之外,竟没有什么不同处。


    他自然不知道阿宝在后宅里经历的那些细碎事,只是看她不出声,以为她犯难。


    “我记着你有一身莲色衣裳,绉纱绣蝴蝶的,赏花不夺花色,正合适。”


    进门休问荣枯事,只看颜色便得知。过得好不好,瞧上一眼就明明白白的。


    裴珠到底没经过这事,问阿宝的主意,让丫头们拿了几件衣裳出来:“你说,哪件更好些?”


    他站起身来,解下身上外袍,穿上阿宝特制的软皮夹袍,将腰带一束:“承夫人的情,左右谏司来找我时,我一定穿上这件软甲袍。”


    京城里好园子许多,有到了节日开放游玩的,也有备宴收租钱的。秋霞圃的主人是个孀居的妇人,只接待女客。


    阿宝的也早就想好了,这回出门,再不似梦中出门见客。


    暗暗想着,原来他不独穿素色的好看,穿玄色墨色的也好看。再一思忖,他还是穿大红喜袍时最好看。


    阿宝看着他从里到外整套配好,心里那点小事,消散了去,眉梢微微一弯:“倒还不难看。”


    阿宝轻抚裴珠的胳膊,梦中珠儿的日子过得不错,原来她不懂,如今她明白为何裴观看定了许家。


    阿宝语塞,梦中她跟着裴三夫人去秋霞圃赴过几回宴。


    清清神说正事。


    “我给珠儿挑首饰衣裳呢。”阿宝笑起来,把那件“夹皮”袍子拿给裴观看,比在他身上,“左右谏司若是请你去,你就把这个穿上!”


    阿宝也不欲说给他听,看见他兴致勃勃的打开了柜门,翻她衣裳箱子。


    而她能挑的丈夫却不多。


    裴观蹙眉:“又让母亲忧心。”


    因这份赏菊帖,阿宝更高看许家一眼。


    裴观这才细看那件夹袍,原来她是用作软甲的法子,替他缝了件护身袍。


    “你看,她还租下了秋霞圃呢,这时节那儿一日的租钱总得七八两银子。”


    裴观失笑,一面笑一面摇头,又忍不住提起来两面看:“你头回给我做衣裳,竟是件软皮袍子?”


    “这回……这门亲事,总要你点头才行。”


    阿宝见他连日瘦了好些,人反显得更清俊了,正不忍他担心,他却偏偏又道:“如何?许家可是如我所说?”


    梦中无人问过裴珠就定下了许家,到掀开盖头才知许知远是圆是扁,起码这回得让裴珠心甘情愿。


    戥子那会儿还伸着脑袋张望,奇道:“怎么这回小满姐姐没来?”时辰都快到了呀。


    因名声好,园子又清净,京城贵妇们若是相约出门,又家中不便时,便会在此处设宴。


    阿宝看他还不明白,笑出声来:“我在里头夹了一整张羊皮!”


    或是珠花,或是香球。意思是让小满掌眼。


    阿宝忍不住笑了:“走罢。”这是来自婆婆的一点认可。


    摸了到胸口后背处,料子要厚上些,可这本就是深秋穿的夹袄,自然厚些。


    光是衣裳怎么配就叫她发愁,最后,好像是白露替她配的。当时她还当白露是尽了心,可后来每回出门前,裴三夫人都会让小满来送点东西。


    心神一恍,经不住想,他后来又再穿过一次喜袍的。


    她突然想起,好像是四五回之后,小满便没再来过。


    阿宝并不觉得难堪,只是还得让裴三夫人替她周全这些,心中过于不去,因此尽力去学去看,几回之后,慢慢摸出门道来。


    阿宝下巴微抬,有些不服气,她要是早点作梦,梦中所见也如他所见的那样多,她也能说出许家人有义气。


    许夫人将赏花宴设在秋霞圃,处处都替裴家考虑到了,也确实如裴三夫人说的“一片盛情”。


    阿宝便道:“你往常如何就如何,至多端庄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