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多,今安和明栖离开了大胡子的店,算是较早离开的。
他俩不太在乎别人,想当然的以为别人也不在乎他们,所以离开时没打招呼,也没定下下次联络的寒暄,这就相当于与这伙人的关系一刀两断了。
两个人都有点腹胀和熬夜的恶心感,不过心里也都畅快极了,如是两颗被胶水黏住的小石子,在不熟悉的大街上滚,随着心意向前和拐弯。
今安对待明栖亲密的有些反常,攀附着他的左手臂,装着又醉又茫的姿态,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一会说明栖是爱人送给她的妄想,一会又说明栖就是爱人。
明栖知道她是喝酒狂人,根本喝不醉,醉态什么的,演的拙劣极了。他假装相信她喝醉,把她的痴言痴语都记着。
走到一片被彩灯装饰的五彩缤纷的湖边,今安甩开他,翻脸无情般地说:“戒指是我交给你保管的,还给我。”
“不好意思,这就给你。”
明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很利索地取下来自7分自由区的戒指。戒指对上灯光,闪耀冷光,正要落入今安掌心时,她却突然翻过手背。
“要不,你帮我戴上吧。”今安又变了,率真地傻笑,翘了翘象牙白色的中指,“戴这根指头上。”
戒指悬在她的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滑,就滑到了指根。
“太大了。”明栖说着,右手不太自在地捏了捏领口。
今安的心一窒。
爱人偶尔紧张时,就有明栖的这个小动作。
他的身影,一半被疯癫的彩灯侵染,一半被幽邃的黑湖吞噬。
今安咽下苦涩,慢悠悠地转了个身,拖拽着他来到湖的黑暗里。
她更加转守为攻,玩着暧昧,说:“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明栖顿时笑了,亲昵地勾勾她的下巴,“为什么?”
“因为你,小三。”今安欢笑着,蜂蜜般甜腻地说,两条细弱的胳膊背着,一只手转另一只手的戒指。
今安在试探他。她从电视剧中学到的一点:当你遇到强大的敌人,要先露出破绽,以诱出对方的破绽。
不过,今安也在接受他。
明栖万分肯定,他的第一步完成了:今安是想与他展开一段关系的,今安是爱着他的。
这样一来,他开始思索下一步:这段关系如何展开?
他不由头疼和提心吊胆。
今安不等明栖回话,她如个发疯的妖精,牵住他的手,带着给明栖分享最大的秘密的那般窒息感,故作轻快地说:“陪我去看看他吧。”
“好。”明栖的气闭住了。
爱人。
今安的爱人。
他这个小三,要跟今安一起去看今安的爱人了。
花了五个多小时的时间,回到今安的城市。
夜色褪去,天空亮了,五六点钟,昨日是他来找今安,今日是他和今安去找爱人。
明栖有点没准备好,荒谬感和惊悚感,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尖。
今安也能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她牵着他的手心,他在出汗。
她以为他是胆怯,时时回头看他,以恶毒背叛者的角色,甜甜地说着爱人状况的话:“他不会发现什么的,他像死了一样……”
*
福斯医院,今安的幻想医院到了。
今安带着明栖走入大楼,轻车熟路地来到304号病房。隔着玻璃门,她对病房内的医生和护士指了指爱人。
出来一位护士,小声说:“病人正在扎针,你们需要等一会儿。”
今安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明栖,坐在常常坐的座椅上。
“原先都是我一个人等。”今安晃了晃腿说,“等了好久啊,也不能见到他。”
明栖没回答,他说不出来陪今安一块等的话,也说不出来爱人有负于她的话。
与爱人有关的话,都是谎言,他少说点为妙。
明栖歪斜着上半身,从座位滑下,半跪在她手边,脸枕在她的膝盖,“我冷。”
“嗯?怎么会冷?”今安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有点烫,可能是发烧了。
“医院阴气重,有点冷,你能为我画一个太阳吗?”明栖抓着她的手指,簌簌抖着银白的头发说。
这是她对爱人写过的话。
爱人没给她画太阳,她很难过,她不想任何人跟她一样难过,说:“好啊。”
她转转身,想拉开水桶包找纸笔,一时想到了什么,并没有拉开,而说:“没有纸和笔。”
“画我手心里。”明栖递出空白的手掌。
“嗯。”抓着他的手,紧捏一下,再轻轻揾着约半分钟,她才开始画。
“热腾腾的,要很大个儿,光彩很多。”明栖念道。
今安画了一个太阳,画完又画了一个……她画了一群你追我赶的大太阳。
不一会儿,医生和护士从304病房出来,对等候的两人说道:“可以进来了,轻点声音。”
今安避开医生打量她和明栖的眼神,微微慢了几步,落在明栖背后,进入304病房。
爱人躺在病床上,盖着天蓝色的被子,灯光暗得发红。
他的脸色很通透,也很不健康,青中带紫,散发着暗玻璃的光泽。头发长出了半寸,黑黑粗粗的,一排针扎在头皮上似的。
今安没有看爱人,她在死死地盯着明栖的脖子。右手放入水桶包内,捏着白魂送的皮子的一角,预备明栖一弯腰仔细注视爱人,她就用皮子把明栖勒死。
勒死他,勒死他,把他的身体换给爱人用!她呐喊了一百声,明栖弯腰弯了四五次,她都没能把皮子拉出来一寸。
她是懦弱的人,连杀个人都做不到。
“他和我长得很像。”明栖假装吃惊地回头说,视线在今安放在水桶包内的右手上停了停。
今安一抖,压下冒起的皮子,审判般冷肃地询问:“你和我的爱人有什么关系?”
“要是你答应与我在一起,我就是你的爱人。”明栖戏谑地笑着走来,握住她的左手,不松不紧地捏了捏。有什么邪恶的东西,顺着他热烫的指尖,流入她的体内。
今安怀疑地问:“你之前不知道我的爱人?”
“我只知道你和我。”明栖往门外望着,迈出一步。
“嗯,明栖,你真好,我也想只知道你。失去他,而拥有你,是我的幸运。”
今安背对着爱人,跟着明栖远了304病房和福斯医院,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
明栖犹豫着下一步怎么办,拉着今安到处闲逛。要他现在放开今安,不可能的。那他只能不放开今安了。
“好累。”明栖半抱着今安的肩膀,把半身的重量压给她,阴险狡诈地说:“我的家好远,都不想回去了。”
“那来我房子住吧。”
没给明栖说话的机会,今安一招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
她半陷在明栖的怀抱里,惊恐着,抖如筛糠,想她必须要杀死一个人,既然杀不了明栖,只能杀爱人了。
她想的心碎肠断。
为什么他俩不是一个人呢?
他们踢掉鞋子,进了房子。明栖抱起她。从她的额头,亲吻到她的下巴,人也从客厅来到了卧室。
哐!今安甩开水桶包,她只卡了包的纽扣,被地板一震,摔出了那张皮子。
“粉色的围巾。”今安傍在他身上,多余地解释了一句。笑容浅浅淡淡的,没有半分说谎的乖模样。她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明栖嗯了声,继续亲吻她,他明白在304病房,她为什么一只手揣入水桶包里了。
她是想杀死他。
他无所谓,他也无所畏惧。
她如一朵火意的鲜花,盛开在冬季,即使不属于他,也带给他温暖、美丽、惊喜……一切无法言说的美好。
他高大的身子弓着,似把她和大床都罩住了,逐渐……在火热的眩晕中,今安觉得他把她的整个房间、整个世界都罩住了。
她软成了一股随从明栖起起伏伏的水。
他与她粗犷地呼吸着,像寻求什么的野兽,嗅着对方,摆弄着对方,泪痣重叠成一枚……
她完全背叛了爱人,她与另一个人翻云覆雨,缠缠绵绵,可她没想起来爱人一次。
无所谓了,爱人已经死了。
爱人死了,明栖死了。
她拥有的是活着的明栖。
她拥有的是她活着的爱人。
她抱着生生死死的幻想,在明栖炙热的怀抱中睡着,梦到了无数颗太阳在温暖她。
等她醒来,脑海中晃过爱人,她在无比地希望爱人立即死去,那样就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短短几天,明栖和今安,把爱人之间能做的做了,把朋友之间能做的做了,把家人之间能做的做了,做了一遍又一遍,不休不腻。
在他们已经习惯单调时,翻天覆地的变化迎来了。
叮叮叮——今安的电话响起。
“别接。”明栖从后抱住她,下巴伏在她的颈侧,吐着热乎乎的气。他赤着精悍的上半身,汗由内腾出于外,水痕在紧实的皮肤放出色气的幽光。
今安已经接了。
来电是李医生,她多期待啊,期待能从李医生嘴里听到爱人的死讯。
“他的情况异常,你快来!”李医生紧急地说了一句,就把电话匆匆挂断。
今安握着凉透的电话,微微扭着头,懵懵懂懂地问:“他是要死了吗?”
明栖的心一寒,为另一个他。
虽然期待爱人死去,今安还是很难独自面对爱人的死亡。
她牵着明栖的手,迁就着,讨好着他,用巴结的神情,哼哼唧唧地说:“没有力气了,你把我拉着去吧。”
“不去。”明栖皱着眉头推她。
“不好嘛,去嘛。”今安谄媚地撒着娇,半睁着一只眼看他,装傻装痴地往下倒,“你看,我要晕倒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真的变得羸弱,皮肤苍白,嘴唇发白且颤抖,好像是在寒冬腊月被剥了皮的小白兔,气息奄奄,快要被冻死,走一步都费劲。
他能怎么办?
吓唬着她,他握起拳头,靠近她睁开一条缝的右眼,但没碰到她分毫,把她吓得两只眼都闭上,他把她抱了起来,往车库走。
他走得很轻,走廊的声控灯都没被惊动。等来到她的车,两人默契地分开,她坐在驾驶位,他去了后座。
今安捏着车钥匙,没对他说一句话,静悄悄的。
等了约五分钟,他听到今安开车的声音,随之,车子发动,他闭上了眼。
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散开了。
今安想的是爱人要死了,明栖却想的是爱人要活了。
一来到医院,就碰巧遇到了从重症病室被推入304病房的爱人。
今安有些陌生地靠近虚弱的爱人,不知不觉中把牵着的明栖丢掉了。
李医生陪护在病人身边,一眼看到今安,喜悦地说:“太好了,他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在有序恢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康复了。”
爱人没死,爱人是要醒来了?!
今安跟做梦一样。要是真是做梦就好了,她就分成两个她,一个找爱人玩,一个找明栖闹。
今安靠在病床边,随性地掐了掐爱人的脸。
爱人竟然闷哼了声。
今安惊呼:“他是不是要醒来了?”
“是的!是的!”李医生激动地喊。
“太好了!”今安高兴的似是孩子,双手握着爱人的左手,左摇摇,右晃晃,头也跟着一跳一跳地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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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栖拘束地前进,又更拘束地后退。他开了开唇,犹豫了好几次,还是低声说:“我该离开了。”
今安根本没听到。
明栖自嘲地笑笑,咬了咬发凉的舌尖,挣扎着转身,一步步走出病房。
今安颤抖着牙齿,回头看了离开的明栖一眼,再转回来,她低着头,把爱人的手捏得更紧。
爱人,只要爱人活在她身边,她的选择就是爱人。
*
等了十几分钟,爱人还是那副要醒没醒的样子。
今安被折磨的一身汗,心焦的坐不住了,冲出去买了一捧花。
再进来304病房,看到爱人在晃动头颅,双睫微微颤抖,眼缝内泄露一丝清明的目光。
她坐都坐不下,手足无措地放下花。嗅到浓郁的花香,怕花影响爱人的醒来,便给丢到了地上。她紧张地等待着,呼吸放得极轻。
忽然,明栖抬起眼皮,带着沉重的叹息声,醒来了。
今安看着明栖,以为会抱着他大哭,像电视里演的。
但并没有。
她觉得他就是换了身衣服的明栖。
挺好的,她就不用为另一个失去的明栖心痛了。
爱人就是明栖,明栖也就是爱人,她真傻,明栖和爱人当然是一个人了!
明栖垂着睫毛,懒懒地望着她,被她慌慌地架着,从病床坐起来。
他仿佛是睡了一觉,迷迷瞪瞪地说:“哈哈,早起醒来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今安缩着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气呼呼地骂:“笨蛋,现在是下午!”
“哈哈哈,别跟晕头转向的病人一般见识。”明栖攥住今安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安安,太好了,你还在我身边。”
“太好了,你还在我身边。”今安也对他说。
两人久别重逢,却不显得生疏,不缺爱意,各种相熟、相处的自然,就如加了油的干柴,一点火,唰得燃起。
明栖拿出今安给他写的一堆信,带着病人的倦容,也带着朝气蓬勃的恋爱感,说:“安安,我都看过了,很喜欢哦。你要成大文豪了。”
“我最喜欢这一封。”他故意粗着嗓子,举高手臂,肉麻兮兮地念着一封。
今安羞得瞪大眼,蹭得就跑回了家,把爱人给她写的信也拿出来,捏着嗓子也给他念。
“安安,与你写给我的相比,我写给你的实在是太好了。”
“以后多写写啊。”
一周后,明栖出院了,第一件事是拉着今安去假发店。
“安安,你看什么颜色的好?”他问,左手拿着银色假发,右手拿着黑色假发。
“不要银色的。”今安望着灿耀的银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拿黑色的。”
他们手挽着手走在街上,看到心意的蓝色小餐馆,进去吃了一顿蓝色的沙拉,买了一对蓝色的冰淇淋,进到蓝色的图书馆,借的两本书也是蓝色的。
下一天,他们选择了粉色,戴上花哨的粉帽子,沿着粉色的小路,嗅着粉色的香味,走到粉色的糕点房。
又下一天,穿了青绿色的衣服,逛到蔬菜店。花花菜她说太老,西兰花她说味太大,菠菜她说药太多……最后就买了一袋子黄瓤土豆。土豆,面嘟嘟的土豆,她喜欢吃极了。
又又下一天,有福的下雨了,两人穿着黑衣服,套上黑雨靴,走在漆黑的天幕下,来到没开灯的射击场,交换着用黑色的手枪,射着黑白色的靶子。
……
每天都是不同的颜色。
*
明栖听着枕边今安睡着的呼吸声,无数次地想,马戏团的猴都没他会耍。
爱人,爱人,今安的爱人一直是明栖,这个是明栖,那个也是明栖。
他选择了最懦弱、最不具有英雄色彩,但可能最不伤害的今安的手段,来与今安相伴。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今安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所以就让小三明栖离开,而让幻想的爱人明栖成真。
没办法,他就这样与今安在一起吧,只要与今安在一起,他套多少层皮都没关系。
他冷寂了十几年,要是一直不见今安,他能继续冷寂下去,可一跟今安再见面,旧情复燃,烧得比之前更厉害。
他对比跟今安在一起的生活和独自十几年幽魂似的状态,不由更爱她,也想她更爱自己。
他回不到过去,讲不了真话,过去的今安和他都被毁掉了,现在的今安也是半毁的,他无办法,只能束手待毙般地捞着她、哄骗着她。
不过,他想明天,他和她抗到明天,就会是崭新今安和明栖,依旧相爱,永远在一起。
他知道今安坚强,他祈祷她更坚强,用她的坚强弥补他的过错。
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跟安安在一起吧。
*
明栖刚出院,身体情况不稳定,需要每隔几天去医院检查——这都是明栖的理由,为了能离开今安一段时间,参与到[寿神居]的事务中和方便应付师父。
一个周三,又是明栖的复检日,今安送明栖到医院。
“拜拜。”
今安把车停在医院车库,步行去到商业中心,走进音像店,买了几张明栖喜欢的乐队的音乐专辑,又去超市,逛了几圈儿,买了一把雨伞。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返回福斯医院,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踩了几道鸟儿掠过黑影。
入了医院大门,距离复检大楼还有五十多米,天空旋起几道彩光,轰隆几声巨响,传出爆炸声。
三十多层的大楼,被炸得如一盆泼出去的水,从上哗啦一下子落了地。
金色的福斯医院四个大字,被炸成了黑灰色,掉地成了豆腐渣。
一切发生在她的眼前。
支离破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