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芷接过药碗的指尖微颤，药汁的苦腥味窜进鼻腔。
她盯着阿青蹲身收拾柴火的背影，后颈那截月牙形疤痕在光影里时隐时现。
忽然间，记忆中闪过七皇子旧部刺青的图样——完整的狼头标记本该覆盖后颈，而这道疤痕，恰似被利刃剜去狼眼的形状。
“姑娘脖颈的疤，是打渔时留下的？”
姜清芷装作不经意地问，同时将药碗往唇边送，借此遮掩审视的目光。
阿青的手指猛地攥紧柴火，碎枝在掌心发出脆响。
她别过脸去，蓝布头巾滑落一角，疤痕在阳光下显露出暗红色的纹理：
“小时候摔的。”
这回答快得异常，喉结轻轻滚动，暴露出刻意压抑的紧张。
姜清芷将药碗搁在炕沿，瓷底与木桌磕碰出轻响。
她望着阿青慌忙别过的侧脸，注意到对方耳后渗出的细汗——那是习武之人在心绪波动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柴火在灶膛里爆出火星，阿青猛地起身去拨弄陶罐，铜勺撞在陶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疤倒生得奇特。”
姜清芷故意用指甲刮过自己腕间的旧伤，
“我曾在漠北见过猎户被狼抓伤，疤痕走势倒与姑娘的有些像。”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阿青攥着陶罐的指节骤然发白，釉面在掌心压出细密的裂纹。
老妪拄着拐杖进门的瞬间，阿青如释重负地转过身。
姜清芷却在此时瞥见老妪袖口翻出的半截里子——靛蓝土布下，竟缝着半朵银线绣的梨花，花瓣边缘用的正是七皇子旧部特有的“锁子金”针法。
“醒了就好。”
老妪将竹筐搁在地上，筐里滚出几枚带血的箭头，
“河里捞着的，看着像官兵用的。”
她弯腰时，脖颈处露出与阿青如出一辙的月牙形疤痕，只是颜色更深，显然年代更久。
姜清芷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假装咳嗽，指尖却悄悄探向枕下匕首。
阿青递来面饼的手顿在半空，目光与姜清芷撞个正着，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瞬间的惊觉。
“姑娘先歇着。”
老妪突然拽住阿青的手腕，将她往屋外拖，
“我去熬些鱼粥。”
门帘落下的刹那，姜清芷听见老妪压低的呵斥：
“糊涂！她那张脸，你没看见？”
阿青抬眸看着老妪，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地说道：
“我看见了，奶奶。”
老妪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责备，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既然你看到了，知道她可能是七皇子的遗孤，那为什么还跟她说那么多？”
“还让她发现了你的疤痕！你做事怎么如此莽撞！”
阿青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透着一股执拗，轻声却又坚定地反驳：
“可是，奶奶，我们必须保护她啊。七皇子曾经对我们这些部下的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可能是七皇子遗孤的人，说不定她能给我们带来希望，能带领我们完成未竟之事。”
老妪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
“把她救了，把她放走不就行了嘛！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对得起七皇子当年的恩情了。”
说到最后，老妪的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青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老妪枯瘦的手，眼神里满是恳切：
“可是，奶奶，您想想，咱们把她救了，现在她全身都是伤，虚弱得连走路都困难，她能去哪儿呢？”
“外面到处都是官兵在搜捕，她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只能先让她留在我们这里养伤，等她伤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老妪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眼神中满是纠结。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些纷争中逃出来，在这渔阳村过了几年安稳日子。要是因为她，把麻烦引到咱们头上，这可如何是好？”
阿青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老妪，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与执拗：
“奶奶，您可还记得当年的情形？若不是七皇子，我们早就饿死在那冰天雪地里了。”
“是他，在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他对我们的恩情重如泰山啊！如今好不容易碰到可能是他遗孤的人，我们怎么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把她送走？”
老妪缓缓转过身，浑浊的双眼满是忧虑，她轻轻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痛心：
“我又怎会忘了七皇子的恩情？可你看看如今这局势，外面到处都是林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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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们像一群饿狼，正四处搜寻七皇子旧部的踪迹。”
“咱们好不容易才在这渔阳村隐姓埋名，过上了几年安稳日子，难道你想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把咱们都推进火坑里吗？”
“把她送走，对她对我们，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
阿青向前跨出一步，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
“奶奶，现在把她送走，就等于让她去送死！您瞧瞧她那满身的伤，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外面的官兵又像苍蝇一样盯着，她能逃到哪儿去？”
“我们要是真这么做了，对得起七皇子当年的救命之恩吗？”
老妪皱起眉头，双手微微颤抖，她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呵斥：
“我当然知道把她送走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可我们能自保已经不容易了！”
“你非要留下她，万一她身份有假，或者引来了官兵，咱们这一村子的人可怎么办？你做事怎么不想想后果？”
阿青咬了咬嘴唇，眼眶微微泛红：
“奶奶，我想过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和七皇子一样的长相。那是刻在咱们心里的东西，我不会认错的。”
“而且，咱们不能只想着自保啊，如果七皇子真的有遗孤在世，说不定她就是能带领我们重振七皇子旧部的希望，能让我们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老妪静静地看着阿青，眼神里满是纠结与挣扎。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
“你现在是铁了心要留下她了？非要把咱们平静的生活搅乱不可吗？”
阿青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如磐：
“是，奶奶！我心意已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孤立无援地去面对那些危险。您就相信我这一次吧，我会小心谨慎，不会让村子陷入危险的。”
老妪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疲惫：
“算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奶奶没提醒过你。”
说完，老妪缓缓转过身，脚步略显蹒跚地朝院外走去。
她的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愈发苍老。
阿青望着老妪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但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会尽全力保护好姜清芷，也会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