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姜清芷指了指绣墩,目光落在小桃攥着裙角的手上——那双手因紧张而泛白,指尖还沾着些许糖霜。


    烛火在她眼中晃了晃,像揉碎的星子,


    “你与苏砚如何这般熟稔了?”


    小桃猛地攥紧裙角,木樨花从鬓间滑落,跌进茶盏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看见姜清芷唇角含着抹淡笑,并非主子对仆役的苛责,倒像是看透了小姑娘心思的揶揄。


    喉间忽然发紧,她想起七岁那年,苏砚替她从老槐树上摘槐花,结果两人一起摔进草垛里,他护着她的手被树枝划出血痕,却还笑着说“桃儿别哭,糖在这儿”。


    “小姐……”


    她低头盯着茶盏里浮沉的花瓣,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我们原是同村的。早年家乡遭了灾,他爹娘走得早,我娘带着我进府当差,他便跟着流民四处漂泊。去年春日在镇口偶遇,他竟一眼认出我……”


    “哦?”


    姜清芷执起银匙替她拨了拨浮沫,


    “既是同村旧识,之前怎么不见你提起?”


    小桃微微欠着身,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姜清芷,才接着说道:


    “小姐,之前实在是因为事儿太多,压根儿没留意到苏砚。您也知道,跟着林小姐学打理铺面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从进货出货,到跟主顾打交道,每一样都得用心学。我每日天不亮就得赶到铺子里,跟着账房先生学算账,还要帮忙招呼客人,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才能回府。”


    “有时候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倒头就睡,满脑子都是铺子里的事儿,实在没多余的心思去想旁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手背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继续说道:


    “后来学堂小考,我去帮忙整理考场,这才注意到苏砚。当时他正坐在那儿认真答题呢,我也不好去打扰。”


    “而且这小考关乎他的前程,万一因为我去告知您,影响了他考试,出了什么变动可就不好了。所以我想着,等他考完再说也不迟。”


    小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语气里满是遗憾:


    “可谁能想到,他刚考完,就被陈大人看中了。陈大人瞧上了他的才学,说要带他一起做事。”


    “这对苏砚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也不好在这节骨眼儿上搅和。而且,当时事情那么急,他很快就跟着陈大人走了,我都没来得及找个合适的时机跟您说这件事儿。”


    “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才告诉您,小姐您可别生气呀。”


    小桃一口气说完,微微喘着气,眼神中满是忐忑。


    姜清芷轻轻颔首,目光柔和了几分,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桃的手:


    “瞧你这紧张的模样,我又没怪你。你那时忙着学习认字、打理铺面,也是用心做事呢。”


    她微微沉吟,脑海中浮现出苏砚的模样,印象里是个有些腼腆却眼神坚定的少年。


    “苏砚这孩子能从小考中脱颖而出,跟着陈大人做事,也算是有出息了。不过边关凶险,他这一去,也不知会怎样。”


    小桃听到这儿,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小姐,您说苏砚他在边关能平安无事吗?我,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担心得很。”


    姜清芷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如水的夜色: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苏砚那孩子机灵又上进,想必不会轻易出事。你若实在担心,不如为他准备些盘缠和衣物,让他带着上路,也算是你的一份心意。”


    小桃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点头:


    “小姐说得对,我这就去准备。多谢小姐体谅,若苏公子能平安归来,定让他好好报答小姐。”


    说着,她福了一福,转身快步离去。


    卯时三刻,晨雾未散。


    苏砚牵着战马立在城门口,铠甲在灰扑扑的雾色里泛着冷光,唯有腰间的红绳铃铛沾着点人间的暖色调。


    他摸了摸马鞍上的草编铃铛,绳头还系着小桃昨儿新换的缎带,在晨风里晃出细碎的红。


    “苏砚!”


    小桃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她跑得太急,裙角溅了露水,怀里抱着的蓝布包袱晃出棱角。


    苏砚转身时,见她发间别着的木樨花又歪了,像朵被风吹乱的云。


    “不是让你别来送?”


    他伸手替她理正花簪。


    “要送!”


    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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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头望着他,忽然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他,


    “再带块糖糕,路上饿了吃。”


    苏砚挑眉:


    “小桃掌柜何时成了糖糕铺老板?”


    “少贫!”


    小桃瞪他,却在看见他眼下的青黑时,声音软下来,


    “昨夜可曾合眼?我瞧着你包袱里的艾草没撒...”


    “瞧你说的,”


    苏砚拍了拍腰间的平安结,


    “有你给的护身符,睡得比在马厩还踏实。”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


    “倒是你,眼下青得,莫不是昨夜又替我缝补到子时?”


    小桃耳尖发烫,慌忙后退半步:


    “谁...谁替你缝补!”


    话音未落,却见他肩头的甲胄带松了,忙伸手替他紧了紧,


    “铠甲要系牢,别让别人笑你像个散架的木偶。”


    苏砚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蹲在溪边替他洗伤口,也是这般认真的模样。


    那时她总说“疼就哭出来”,可他咬着牙没掉一滴泪,却在她把最后一块糖塞进他嘴里时,忽然红了眼眶。


    “苏砚,一路平安!”


    这时苏砚看着小桃说道:“你在漠沙城好好跟着小姐,保护好小姐。”


    苏砚目光坚定地看着小桃,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他轻轻抬手,似是想再摸摸她的发顶,可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桃强忍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在边关别太拼命。我会守着小姐,也会一直等着你来。”


    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被泪水模糊,想要将此刻的他牢牢印在心里。


    苏砚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待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叙旧。”


    说完,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嘶鸣一声,便朝着远方奔腾而去。


    小桃站在原地,望着苏砚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泪水才止不住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