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只手很大, 手指修长骨结宽大,一掌就能包住她一个半的脸还有余。


    他坐在水潭中,她坐在旁边的高石上, 居然还只是微微比他高出一点点,她的师兄们一个两个都长得这么高, 怎么就她像一个小矮子。


    她噘着嘴, 愤愤不平的样子实在很好懂,邀月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


    但多年冷着脸,他早就忘了该怎么笑, 所以也并没有笑出来。


    男人手心处那只杏花,就像是玉像中间的一点朱砂记, 玉手杏花, 江无瑕看的有点呆住,这种说不出的好看,让她不知去怎么形容,没失忆的时候也许她还能念出几句诗来夸赞夸赞, 可现在她满脑子里只有好看。


    她现在心性像个孩童,有什么就说什么, 自然便将脑子里想的说了出来。


    邀月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微微抽动了几下眉毛。他知道自己长得俊, 是在一群俊俏男人中,都鹤立鸡群的那种, 但他离群索居, 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称赞他的容貌。


    现在从这姑娘嘴里说出来,倒是有几分新奇,不过他并不觉得讨厌。


    青年的手还伸着, 那枚杏花落在他手上,若是此刻他露出一个笑容,再换上一身袈裟,定然有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僧人拈花一笑的隽永。


    江无瑕伸出手去拿那朵花,因为被飞泻的水打的微微有些湿了,花瓣可怜巴巴的贴在邀月的手心。


    邀月本只是给她看一下,便打算丢掉,却不想,对面姑娘凑过来,从他手心里要拿下那朵杏花。


    她一只手把着他的,一只手去抓那朵小小的花。


    这让从不与人如此亲近的邀月有些微微的不适应,但他并没有躲开,因为她是毫无攻击力的,如此无害而温柔,就像是那只小小的兔子。


    经过那只兔子,邀月已经知道太过脆弱的小东西是经不起他过于肆意的□□,因为会让这些脆弱的小东西丢掉性命。


    所以哪怕江无瑕触碰了他,他也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举动。


    她的手实在是小,约莫只有他手掌多半个大,白皙娇嫩的像是什么,小兔爪还是小猫爪,手指肚在他手心轻轻划的时候带来一丝酥麻的痒。


    她捻起那朵杏花,手就离开了。


    小小的温热从手心离开,让邀月心中微微一颤,像是含苞待放的莲花,被摸到了还未长成的莲心。


    见她并未丢弃那朵花,而是放到了腰间的小口袋里,邀月问出声:“你把它装起来做什么。”


    江无瑕笑了笑:“我想多收集一些杏花,看看能不能做点香膏出来,送给师兄还有星奴和月奴,对了,大师兄也有份哟。虽然师兄用的香都是外头买的很名贵,不过我亲自做的代表了我的心意嘛。”


    “自从我撞到脑袋失忆后,师兄一直照顾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师兄,就想做点小玩意儿送给他。”


    “……”


    邀月看着她的侧脸,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浅笑,无比温柔而美好。


    青年忽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之意,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便是爱情中求而不得的嫉妒,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想要跟她说说话,夺走她的注意力,不想从她口中听到怜星的名字。


    “你昏迷那些日子,是我拿了墨玉梅花,也是我日夜为你输内力。”


    青年说话又冷又淡,几乎叫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的情感。而他说出的话语的内容,又好像在吃醋。


    江无瑕眨眨眼睛,长长嗯了一声:“谢谢大师兄?”


    “你怎么谢我?”这位青年转过头看她,太过白皙剔透的肌肤,在阳光下,好像一面羊脂白璧,白的几乎能见到肌肤下的青色血管。


    江无瑕有点赧然,她醒来之后,身上穿的用的,吃的,都是移花宫的东西,据说她还把宫中圣药墨玉梅花给吃掉了,只为了救她的内伤。


    这样的救命之恩,她如何去回报呢?做点香膏做些吃食?实在太微薄了,不说旁人怎么看,她自己都觉得难以拿出手。


    虽然她的确有心思给怜星几人做点小玩意,可也只是日常的送点小礼物,酬谢他们的辛苦,跟报答恩情可沾不上边。


    邀月这么一问,反而将她问住。


    吭哧吭哧半天,她从另外一个小布包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摆放在他面前的石头上,一只白玉的梅花簪子,几块油纸包着的鲜花饼,一只小小的香囊,一个形状奇怪的白玉玉佩,还有那包装了许多杏花的布包,便是她所有的家当了。


    “我……我就这些东西,大师兄自己选嘛……”


    她对着手指,满脸心虚。


    邀月却好似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羞窘:“杏花香味太淡,若要制香膏,腊梅、依兰、丹桂、玫瑰这种香味浓郁的,则更合适,你若要做杏花香膏,这么一点杏花,拢不住香气,为何不叫下面的弟子帮你去摘?”


    “我只是看着那些长在枝头的开的正艳,有些不舍得摘,就捡被风刮下来的完整一些的。”


    邀月嗤了一声:“花长在那里,便是给人欣赏,给人摘,你不摘,过了季节,它们也会凋谢枯萎。”


    “可是,我不摘的话,也许它们会结成果子呢,现在将它们摘下来,岂不是抹杀了它们的可能性。”


    邀月默然,他很想嗤笑,她太过悲秋伤春,不过一些花,能有什么可能性,但看到她脸上温温柔柔,低眉浅笑的样子。


    那些讥讽和嘲笑,便再也说不出口。


    “这么点杏花,要做香膏,可能不大够。”


    江无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邀月紧接着道:“你叫人给你寻一些甘松、川穹,加上两分麝香碾碎了放到布包里,合着你采摘的这些杏花用油浸透,能更增添一些香气。”


    江无瑕讶异,看着自己这个大师兄,就在他们说话的这阵子,他一直将身体浸在潭水之中,冰冷刺骨的潭水流过他的身体,就好像这里不是个幽深的深潭,而是一个泛着热气的温泉,要不是江无瑕用手试探过这潭水的冷意,从他淡然自若的样子上,就会以为这潭水没有那么的冰凉刺骨。


    这位大师兄,长得就是一副天山雪莲,凛然不可触碰的样子,竟然对做香膏也这么了解?


    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惊讶,邀月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不过是区区一些香方,年少时见过罢了。”


    “年少时见过,现在还能记得?”


    眼见面前的姑娘,从惊叹再到仰望,饶是邀月这般的人,也不由得产生几分得意。


    他也是男人,而男人大抵都是希望得到喜欢女孩的崇拜的,这一方面,就算是移花宫的宫主也不能免俗。


    “那又有什么,这些不是看过一遍就会记住的吗?”


    “……”


    江无瑕张大嘴巴,再次对大师兄献上了崇拜。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闪一闪的,这样望着他的时候,好看极了,让他觉得无比受用。


    她托着腮,笑眯眯的,像是一只吃到肉的小狐狸:“师兄还跟我说,大师兄闭关的时候不叫我打扰,说你生起气来很可怕,可是见到大师兄,我觉得大师兄也没那么可怕啦,哪里就像个吃人的大怪兽一样。”


    邀月心中冷笑,好个怜星,为了不让她接近他,这种话也说的出来,不过他说的却也没错,他的确就是如此。


    不过他怜星,就好到哪里去?不过比自己稍微缓和一些,而内里的那些黑泥,一点也不比他这个做哥哥的少。


    因为怕他抢夺,就先给这只小兔子打上印象,让她觉得他就是脾气不好嗜杀成性的人,她自觉的就会躲他远远的,不去靠近他。


    果然是他的亲弟弟,真是了解他这个哥哥呢。


    他们是兄弟,不仅性情有些相似,就连喜好也是一样的,小时候,怜星跟他在树上抢桃子,他将他推了下去,怜星养了小兔子,他瞧着喜欢,就非要拿过来自己养。


    虽然那只小兔子被幼年不知控制力道的他养死了,可当他看着怜星抽抽噎噎埋那只小兔子的时候,他心中闪过的却是微妙的高兴。


    怜星太爱那只小兔子了,只让他养了一天,所以死了也好,反正他没得到,怜星也没得到。


    因为太过了解自己的兄弟,就给这孩子灌输他是个脾气暴躁的怪人的想法,那时候请求他出手救她,他的好弟弟,可不是这个样子呢。


    他千防万防,这个可爱的姑娘,不还是闯进了他的领域,乖巧的小兔子,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的猛兽,这只猛兽可是能将她一口吞尽肚子里都不见血的。


    这便是天定的缘分,她总得遇见他,而既然他下了决定,那么怜星的想法也就不重要了。


    “你想不想看看这些月光花晚上的样子。”


    邀月问着她。


    江无瑕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疑惑的外头看他:“诶?晚上不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月光花在晚上的时候会像月亮一样,泛着淡淡的光,所以才叫月光花,你想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