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长公主万岁 > 15. 第十五章
    是夜,永安宫内灯火通明,李承霖在书房练字,将一个“忍”字来来回回写了七八遍,均不满意,便唤了紫菀进来,要她重新铺纸研墨。


    紫菀训练有素,手上功夫不落下,还能分出心来观察着李承霖的脸色,见她神色自若,方才开口道:“殿下,酒楼那边的人传话过来了。”


    “哦?”李承霖挽袖准备提笔,动作滞了滞,凤眼轻扫白玉墨砚,又继续在纸上写字,示意紫菀往下说。


    “苏昌,字子兴,二十六岁,青阳郡人氏,于三年前考中举人。”


    李承霖执笔顺滑,道了句:“倒算是年少有为。”


    “只是……他考中举人后曾出门会友,几日未归,苏府报了案,官府搜寻了半月仍不知其所踪,从此他便成了失踪人口,却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李承霖看着纸上的字,思索道:“他似乎不知道本宫是谁,也必不是李承贺的人,不然大可以补上一刀,亦或是任由本宫自生自灭,完全没有必要把本宫带到盛丰酒楼。只是他失踪了三年,却突然出现在京城,难免奇怪。这些日子酒楼的人跟着他,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并无什么异常,他既是进京赶考,自然长时间待在客栈温习功课,偶尔出门,也只是与他同乡喝酒吃饭罢了,并没有与朝中大臣有何联系。”说到这里,紫菀忽地皱了皱眉头,“只是有一点,飞榆随口提到的,说是与殿下有关。”


    “何事?”


    “盛丰酒楼虽然出名,但人人都不知酒楼老板的真实身份,可苏昌那日随同乡前来喝酒时,忘了带酒钱,飞荣是最近才调回酒楼的,并不认识他,只以为他要吃霸王餐,便将他拦住了,苏昌与飞荣掰扯鱼的做法,又说想亲自与酒楼老板娘交谈,他如此笃定,必是知道酒楼老板是女子。”


    紫菀说完,见李承霖还在思索,又补充道:“殿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日他救你回酒楼时,偷偷摘下了您的面具?因而知晓了您的女子身份,又看到酒楼的人对您如此恭敬重视,便猜出您是酒楼的主人了呢?”


    “绝无此种可能。”李承霖斩钉截铁道,“面具本宫做了标记,没有被摘下来的迹象,即使摘下来了,本宫也化了妆,况且本宫与他说话时特意用的男声,必不会被认出。”


    “那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承霖脑海里忽地闪过女儿花的纹样,恍然大悟,嘴角漾起一抹笑:“大概是凭他的真才实学。”她心情转好,将废纸取至一旁,开始在新纸上涂涂画画。


    不多时,一朵女儿花已跃然于纸上,她放下手中笔,将画捧起,怡然欣赏,很是满意,随口问道:“近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紫菀忖度了一会,犹豫着开口:“倒是有一件怪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恐污了殿下的耳朵。”


    “这些日子本宫都在养病,整日整夜地拘束在宫中,也是无趣,既有新鲜事,你只说便是了。”


    紫菀张望了一下四周,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去,伸长脖颈,煞有介事地小声道:“殿下,红雁没了。”


    李承霖微微抬头,很是讶异。


    红雁是李承贺送给她的宫女,李承贺表面上说着关心皇妹,派她来照顾饮食起居,可李承霖心里清楚,不过是放个人在她身边好监视她罢了。


    她自然不能容忍身边有这么个威胁,正好李姝来访,抱怨着长乐宫的宫人们都笨手笨脚的,她便顺水推舟把红雁指到李姝宫中了。


    毕竟红雁是她亲口指派过去的,如今骤然身亡,她不得不多问几句:“什么时候的事?可查明死因了?”


    “就是几天前发生的,说是替祺安公主上树摘枇杷叶,失足从树上摔了下来,脑袋正好砸在石头上,当场就没了,奴婢偷偷去查看过尸首,后脑勺果真有个鸡蛋大小的伤口。”


    李承霖放下手中画作,更疑惑了:“这个时节摘枇杷叶做什么?”


    “她们倒是冠冕堂皇,说是前几日来永安宫,听见殿下您咳嗽了两声,便打算摘取枇杷叶晒干,再为您熬制枇杷叶水,以此润肺止咳。”


    李承霖眼中掠过一丝不屑,将画作放到烛火上点燃,扔进一旁的火盆中,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倒成了本宫的不是了?若真是想为本宫熬制枇杷叶水,司药房有的是枇杷叶,又何必去树上摘新叶呢?还多费时间与工夫。”


    画作燃成灰烬,李承霖转身离开书房,掀起珠帘时,留下一句话:“去兰若殿为她上柱香吧,顺便派人替本宫慰问慰问她的家人,算是本宫对她的一点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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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试将临,江辞以苏昌的名义去礼部登记了信息,由于欺君替考是大罪,料想无人敢犯,再加上正式考试时会搜身检查,礼部官员们为求省心省力,只粗略询问了些信息,便就算登记成功了。


    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里吵吵嚷嚷,似乎有人闹事。


    江辞走近一看,发现唐风竟是当事人之一。


    唐风看见江辞,连忙喊道:“苏弟,正好你在,快来评评理。”


    江辞走到他身边,他便说:“苏弟,愚兄听闻你住在这家客栈,便想换到这里来,与你同住一家客栈彼此好有个照应,刚跟掌柜的定下一间房,定金都交了,这位公子却要抢住我的房间,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位公子未免太蛮不讲理了些。”


    江辞瞥了一眼对面那人,衣着绮丽却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来者不善。


    她不想惹事,便转头向掌柜说道:“掌柜的,您这就不太厚道了吧。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之分,我们已然交了定金,这间房就不再空着了,怎么不撤了牌子,白白让这位公子误会呢。”


    掌柜一脸愁容,憋半天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倒是对面那人将嘴中的瓜子壳啐到地上,气焰嚣张地说:“知道小爷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他刚说完,一旁的小厮便狗仗人势地叉起了腰,高傲地扬起下巴:“我们小公爷可是安国公的独子。”


    安国公韩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亦是东越的风云人物。


    早年间可是创下了以少胜多的神话,六万兵士对阵二十万大军,竟毫无伤亡,把对方打得节节败退,直逼敌国王都。


    韩斯军功倨傲,朝中言官指责他颇有功高震主之嫌,但先帝爱才惜才,并不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韩斯因此深受感动,自此为先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而李承贺上位后,却对韩斯非常忌惮。


    韩斯一生戎马、叱咤风云,独子韩良却是个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草包,当真令人喟叹。


    江辞收回目光,对唐风悄声说:“唐兄,安国公爱子之心京城无人不知,他既是安国公的独子,咱们不如退上一步,只消让掌柜的换上一间房便是。会试将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防止再生事端。”


    唐风虽觉得气愤,但江辞言之有理,对方位高权重,他要是一再纠缠,没准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便将誓不罢休的傲气吞回了肚里,让掌柜重新为他换了一间房。


    一场闹剧就此谢幕,客人们没戏可看,也各自散去了。


    江辞和云桃陪着唐风进了房间,云桃将门合上后,唐风就忍不住抱怨道:“苏弟,我竟不知天子脚下也会有这样倚官仗势之事。”


    “势强欺负势弱,富贵压低贫穷。”江辞叹了口气,“向来如此。”


    唐风愤愤道:“就因为他是安国公独子,所以便可以蛮不讲理地、无视对错地抢夺他人之物?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公道所在?”


    江辞想起上一世临死前,李承贺对她说的那一句“朕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对就是对,错也是对”,不禁有些慨然,摇头道:“或许没有。”


    唐风有些失望,将行李放到地上,不慎掉落出一本书籍,看着书封上的“论语”二字,他悻悻地道:“我真是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


    “我真是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另一房间内,韩良发出了与唐风同样的感叹,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猛地往后倒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享受片刻的休憩。


    小厮杜衡四下看了看,忙不迭地去把窗户关上,又走到韩良面前侍奉。


    韩良先前的盛气凌人早已不复存在,眉宇间含着愁绪,竟有些忧国忧民之态。


    杜衡咂了咂嘴:“小公爷,读书为明理,您心里知道就好了。”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韩良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疲惫,“父亲的教导我时刻记在心中,只是每日要装出这等跋扈姿态,终究是累得慌。”


    韩斯是先帝旧部,自然效忠于先帝,先帝属意李承霖,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事情,更何况,先帝曾私下召见韩斯,将李承霖托付给他,他自然尽忠职守。


    十八年前,北姜国屡屡犯边,边疆百姓不堪其扰,先帝便派韩斯前去处理此事。


    没想到北姜国迂回避战,他进则北姜退,他撤则北姜又卷土重来,如此再三,甚是恼人,本是一两个月便能摆平的小战,却足足花费了三年时间。


    待他得胜回朝,却发现帝后薨逝,朝中早已换了天地。


    先帝驾崩,本该由太女殿下继位,不曾想却是早已封地在外的燕王登基,原先的皇太女则成了长公主。


    他回想起来,终于明白为何他打了三年的仗,朝中却无人过问;终于明白他为何陷入敌方的陷阱,差点没能活着回来……


    韩斯不在朝中的这三年,兵权早已一分为三,新人接替了旧人,唯有三年前带去边疆的几万兵士尚可差遣。


    他知晓中了圈套,却也无可奈何,除了暗自感叹“居心叵测,毫无遮掩”外,再无其他。


    新帝忌惮他,他是知道的,只能渐渐敛了锋芒,并教导韩良,要他善刀而藏之,再另寻机会。


    韩良是韩斯的独子,父子一心,韩良自然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便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为的便是让李承贺少些猜忌,但他心里却时刻记住韩斯的嘱咐:“将来若有变故,你只需记住,唯长公主马首是瞻。”


    韩良从床上起身,打了个呵欠:“罢了,这么多年都演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