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长公主万岁 > 14. 第十四章
    吕伯言咬了咬后槽牙,他早该知道秦振没那么好心。可洛儿偏偏在这个时候患了怪病,非得北溟玄珠才能医治,如此,他中了他的圈套倒也不算无辜。


    北溟玄珠是北姜国特有,又极其难得,多年前北姜使臣来访也不过只献上了一颗。虽不知秦振有何本事,竟私藏了北溟玄珠,还愿将它拱手让人,但吕伯言前脚刚抱着北溟玄珠离开盛丰酒楼,秦振后脚就贴了告示,说是尚书府千金患了怪病,吕尚书愿用黄金万两换取一颗北溟玄珠,几天后,又放出消息,宣称已经拿到了北溟玄珠。


    诸此种种,实在很难不叫人多想。


    木已成舟,即便吕伯言声称北溟玄珠是秦振所赠,也未必会有人相信,还难保不会被反咬一口,身上更沾腥气,只能默默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只是可惜,吕伯言一生清廉正直,又忠心为国为民,现如今却背上了疑似贪污受贿和通敌叛国之过。


    这几日朝会时,皇帝明里暗里总提及此事,言语间不乏猜疑揣测,伴君如伴虎,吕伯言每每应对,鬓间全是细密的汗。


    吕伯言很清楚,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往后逮着点雨露便能生根发芽,便是如履薄冰了。


    不过他也觉得很奇怪,洛儿怎么会突然患上这种怪病呢?跟多年前长公主的病状一模一样,还非得用北姜国的北溟玄珠才能医治?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


    不及他多想,秦振又继续开口:“老师,如今您被谣言所困,陛下难免对您有所怀疑,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学生既然可以制造这场风波,自然也可以解除这场困境,不过……”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了,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似乎对自己给出的条件十拿九稳,就等着吕伯言首肯呢。


    吕伯言冷哼一声:“你认为我还会信你吗?前几日你只说望我将会试考题提前透露与你,私下里却做这些动静,我若是再应你,便是自掘坟墓。”


    “您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不信您。”


    吕伯言对天作揖道:“陛下金刚眼睛,自然能洞察一切。”


    “纵使陛下再圣明,人多口杂,难保不会有疏忽的时候。”秦振沉声道,“更何况,我所求不多,除了会试考题外,便是……”


    他到吕伯言耳边,轻轻耳语了一阵。


    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吕伯言当即就瞠目而视,怒斥道:“秦振啊秦振,你怎能这般无耻?礼部若是推选像你这样别有用心之人为一甲,只怕东越国将不国!”


    秦振并不生气,神色自若道:“没关系,离殿试还有些日子,老师还有大把时间考虑,就是不知道洛儿妹妹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


    吕洛儿适才喝下了北溟玄珠粉、金线兰、迷迭香、洛神花等熬制成的药汤,已然清醒,怎么秦振却说她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吕伯言觉得他话里有话,警醒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振眼睛半眯,透露一丝邪气,答道:“我早就知道老师不会轻易答应我的要求,所以偷偷在北溟玄珠上做了些手脚。”


    吕伯言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救女心切,拿到了北溟玄珠后慌忙就煎药给她服下了,自是没有检查其中有何玄机,听见秦振这么说,他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北溟玄珠上做了什么手脚?”


    秦振嘴角噙着一抹笑:“不过是下了一个蛊而已。”


    “什么蛊?”


    “蚀心蛊。”他缓缓道,“蚀心蛊前期发作得少,但发作起来还是挺折磨人,洛儿妹妹身娇体弱,怕是要难受了,不过也只难受三个月罢了,从第一次发作开始算起,三个月后如若没能吃下解药,蚀心蛊便会腐蚀她的五脏六腑,直到她变成一具白骨。”


    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听着他轻飘飘的语气,吕伯言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三年前,吕伯言奉旨前往皇家书院考察,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秦振。


    在皇家书院听课的学生多为权贵之后,个个光鲜亮丽,秦振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显格格不入,不过,那时的他刚二十出头,眼神清澈无比,并无慕艳之意。


    吕伯言本是穷苦人家出生,知晓秦振能到皇家书院听课是有多么刻苦不易,便主动与他交谈,三言两语间便觉秦振谈吐不凡,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便对他多加鼓励,往后也时常照拂。


    没想到,才三年,他竟生出了这等腌臜心思。


    老实说,秦振并不是无才之人,凭他的才能,即使吕伯言不给他透题,他也未必不能金榜题名,如今竟不知是转了性了,还是他本性便是如此,竟一味地投机取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要是单为着自己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牵扯别人,把别人的性命当作助他一步登天的垫脚石,当真是损人利己!


    可偏偏吕伯言膝下福薄,年过半百,就这么一个千金,实在不能不对她上心,正为难时,府中丫鬟忽地来报:“老爷,小姐她心痛得厉害,竟吐了好大一滩血,您快去瞧瞧吧!”


    吕伯言惊慌失措,顾不得待客之道,火急火燎地随丫鬟前去了。


    他赶到时,郎中已经来瞧过了,却也瞧不出病症来,只开了两剂补血护心养身的方儿,此外再没有其他办法。


    吕伯言想起秦振所说的蚀心蛊,心内已是明了,他挥了挥手,打发郎中出去,自己则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吕洛儿。


    接连遭受病痛折磨,她早已瘦得不成人样,头发枯黄,嘴唇苍白,双眼紧闭,眉头深蹙,眼角隐隐还挂着泪珠,可见十分难受。


    吕伯言不忍看她的惨状,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背着手离开了。


    不久后,吕洛儿的贴身侍婢青笛端着热茶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吕洛儿扶起,“小姐,您要的茶,趁热喝。”


    吕洛儿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我心里难受得紧,用这热茶压一压,兴许会好受些。”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却因为身子虚弱、浑身无力,茶水不可避免地洒了几滴。


    青笛接过空杯,娴熟地为她擦起了嘴角的茶渍,心疼道:“小姐,您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呢?您本不该得这病的。”


    “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是乐意的。”吕洛儿微微喘息,歇了会又继续道:“只盼秦振不要拖我后腿,继而让她失望。”


    “可您对自己也太狠了些,竟自作主张下了蚀心蛊,虽有解药,但这噬心之痛却是真真的呀。”


    吕洛儿瞥了青笛一眼,随即靠在了金丝软枕上,淡淡道:“不这样,爹爹怎么肯下定决心帮秦振呢?”


    “秦公子学识过人,即便只靠他自身,也未必不能上榜啊。”


    吕洛儿面容严肃地摇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不慎落榜,岂不是又要再等三年?她已经等了太久了,不能再等了。更何况,光是上榜又有什么用呢?若非一甲,就只能去地方上任职了,他必得留在京城才行。到时秦振在前朝,我在后宫,想必她也能安心了。”


    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生着妩媚狐狸眼的女子,想着这个女子,她脸上表情渐渐缓和,竟多了些羞赧之色,垂眸道:“我如此谨慎,也只是确保万无一失罢了。为了她的大业,我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话刚说完,便看见自己的双手如老树躯干般干涩崎岖,再不复以往纤纤玉润之态,急得她大呼:“青笛,取铜镜!”


    吕洛儿双手持镜,镜中女子朱颜不再,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她抽出一只手,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脸庞,嘴里念念有词:“我怎么这么难看了?我怎么变丑了?不……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我,青笛,快去拿珍珠粉!”


    “小姐,您大病初愈,身上又有着蛊毒,难免病容憔悴,只消服用了解药,待蛊毒散去,再用心养上一些时日,如花容颜便可恢复如初了。”


    吕洛儿转头看她:“当真?”


    “奴婢不敢欺骗小姐。”


    吕洛儿舒了一口气,把铜镜递给青笛,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镜梳起了头发,又吩咐道:“既如此,快把解药拿来吧。”


    “解药仍在秦振手中。”


    “爹爹还没答允?”


    “老爷正同秦振交谈,大抵还在权衡。”


    吕洛儿眉眼间晕出淡淡愁绪,叹气道:“只盼爹爹快点答应才好,尘埃落定,选秀之前,我便有理由再去见她一面。”


    话音刚落,侍婢绿琴便端着一个白色小瓶走了进来,她跪下行礼,将小瓶高高举过头顶,“小姐,这是老爷让我交于您的,让您一定亲自服下。”


    “知道了。”吕洛儿朝青笛使了个眼色,“放到桌上,下去吧。”


    “是。”


    绿琴听话地将盘子放到桌上,转身向外走去,青笛会意,急忙跟了上去,在院子里喊停了她:“绿琴,你且站住。”


    “青笛姐姐,可是小姐有事情要吩咐?”


    “倒也无事。”青笛左右看了看,故意做出一副慎重的模样,将绿琴拉至假山石处,小声地道:“妹妹你是新来的,对这府中规矩不大了解,我只告诉你,小姐喜静,除我之外,其他奴仆一概不许进她卧房的。她又极其厌恶不懂礼数之人,今日你唐突进去,可曾经过小姐的允准了?”


    绿琴懵懂地摇头:“不曾。”


    “这就对了,你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入小姐卧房,可不是不懂礼数了吗?你知道小姐一般会如何发落不懂礼数之人吗?”


    绿琴闻此大惊失色,慌忙下跪,“还请姐姐支招。”


    青笛忙去扶她:“你且起来,我自会在小姐面前替你开脱,只是……”


    “只是什么?”


    “你看那边。”青笛伸出手指,指向她身后,待她好奇转过身时,却一掌将她拍晕,继而趁四周无人,扛着她进了阁楼。


    不久后,青笛回到吕洛儿身边,吕洛儿已经服下解药,又抹上了胭脂,气色好了不少,抿嘴问道:“处理好了?”


    “已将她锁在阁楼中了。”


    “留着也是个隐患,直接料理了便是。”


    “小姐,我看她懵懂的样子,或许并没有听到我们所说的话,要不饶她一命吧?”


    “倘若她听到了呢?”吕洛儿反问道,“倘若她真的听到了,将这散播出去,我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关键时刻,容不得丝毫差错。”


    青笛微蹙了一下眉心,应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