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日，花红叶绿，满堂结彩。
秦四小心翼翼地护着杜若走出小院，走进繁花万千。
夏青珉看着杜若走进花轿，她倚在门框上笑着，脸上笑意深达眼底，可笑着笑着却哭了。她早记不得当初是怎么走进萧氏门庭的，可有个人从始至终小心搀着她，陪她走过这一路风风雨雨。
晨起时分，夏青珉知道自己福气不好，于是早就找了全福夫人替杜若顺发，可杜若却执意将梳子放在了夏青珉手中。
于是闺房内，二人对镜梳妆。
杜若看着镜中的夏青珉道：“小姐，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秦四是个好郎君。”夏青珉笑道。
“不是不是，原来那场大火您还记得么？我那时觉得活不过去了，便想着还有好多事没做啊！可现在那些事都一件一件实现了。”杜若笑着望向夏青珉的脸。
“我那时希望小姐怀的是个女娃娃，等着她长大，她就可以叫我杜若姑姑，我也可以给她做很多好吃的，教她爬树摘枇杷。”
杜若顿了顿，接着说到：“结果小姐果真生了个女娃，她每天都甜甜地叫我姑姑，哄着我给她做糕点，你瞧院里也真有枇杷树，我甚至还教了她爬树。”
杜若说着说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夏青珉眼眶红润，却强忍着泪水，道：“不能落泪，快快，快憋回去，别把妆哭花了，待会儿你们家秦小爷见着了会笑话的！”
盖头落下，杜若眼角挂着泪，脸上却扬起了幸福的笑。
杜若已经走远，夏青珉还呆呆地在门口望着。萧寅拉着萧燕回站在夏青珉身后，默默陪着她。
许是夏青珉的背影太过孤寂，萧寅想到从前她大概也是这样望过自己，心中阵阵绞痛。
“娘亲吃糖。”萧燕回将手里的糖递给夏青珉。
夏青珉回头，父女二人皆是满目心疼地看着她。那一刻，她突然跟自己妥协了，她爱过的、爱着的，此刻都在她身边了。
萧寅走上前，展开双臂郑重地将夏青珉拥进怀里，他低头在夏青珉耳旁低语道：“以后我和燕回都陪着你。”
这一次，夏青珉没再推开萧寅，任由他宽大的袖袍护卫住自己。
是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萧寅刚在屋内将萧燕回哄睡着，退出屋内正值关门之际，就听到夏青珉的发问。
他回头，只见夏青珉独坐在院中，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夏青珉手里拿着小酒盏，自饮自酌，模样好不自在潇洒。
萧寅信步走到夏青珉跟前，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酒盏，坐在夏青珉身侧的石凳上，将盏中残酒一饮而尽。
“不回去了。”盏上还残存着夏青珉的余温。
“这里可没有夏青瑶，只有我夏青珉。”夏青珉笑道，说话间，眼神迷离，似半醉半醒，若即若离。
“嗯，我只要夏青珉。”萧寅看着夏青珉绯红的双颊认真地说道。
“可我不要你。”夏青珉眼神突然明亮起来，她看穿了萧寅的心思，眼尾还透着一丝狡黠。说罢，也不去争那酒盏，直接拿起酒壶将酒灌进嘴里，颇有几分侠女风范。
萧寅忽然明白萧燕回身上那份古怪机灵是继承自谁了。
他看着那酒顺着夏青珉白皙的脖颈流向深处，漫过他留下的咬痕，突然感觉一阵没由来的躁动。
“自欺欺人。”
萧寅喉结翻动，他极力压制着心中不耐烦，声音低沉沙哑。
“你若不要我，为何那幅春风图会在你房里？”萧寅拆穿了夏青珉。
“那幅画呀！”夏青珉恍然大悟，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壶里发不出叮当响。
“我伤重时你回萧府，留下了佛珠，带走了画。燕回说时常见你对着那画发呆，事到如今，你要骗我你认不得那行字么？”
“认不得。”夏青珉起身，答得干净利落。
“堂前杏花落，梁上紫燕回。春风不渡我，问卿何时归？”萧寅站在夏青珉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纠缠克制的思念在此刻发了疯。
那是他五年前回萧家领旨时，在夏青珉曾经的潇湘苑所作。他把画留在了潇湘苑，和夏青珉给他制好的那双新鞋放在一处。来不及送出手，来不及说不口，在那个尘封的角落。他以为，夏青珉永远不会知道。
夏青珉身形一顿，她看过那画无数次，那画上的字更是笔锋分明，一笔一画都拓进了她的心里。
“你，当真不认得？”
“我酒量很好，也向来清醒，所以这话我只问你一遍。”夏青珉突然回头，一步一言，一点点逼近萧寅，直至用手指着萧寅跳动的胸口。
“我爱你，那你爱我吗？”爱字出口，覆水难收。
夏青珉的问被吞没在颤抖而热烈的吻里。风中弥散着合欢花的香气。
他熬过不知尽头的长夜，等过那样漫长的五年，差点就死在了无人问津的春风里。
此刻，他不管夏青珉醉没醉，也不管她清不清醒，他只想教她知道，他爱她。
秦四最近算是明白自家主子总往闵州城跑的原因了，他就是回潇湘苑拿东西的——这次拿双鞋，下次拿件衣服，实在搬空了，连个没做好的寝衣他都拿，简直丧心病狂。
这不，萧寅衣服又破了，秦四以为他又要跑回闵州城，不曾想这次萧寅一身破烂出现在他面前，连鞋都有一个大洞。饶是萧寅气度不凡，秦四看着也只觉得眼睛疼。
萧寅似乎很满意秦四的反应，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向夫人房间走去。
第二日，杜若给他讲夫人已经在给家主制新衣了。秦四这才反应过来，家主不愧是只老狐狸，为了件新衣连老脸都不要了。
一年后，樾榕城，萧府。
小女孩跑去问小腹微微凸起的青衣妇人：“娘亲，娘亲，父亲说我出生时第一眼见的人是他，真的吗？真的吗？”
“假的。”青衣妇人认真的回答，“你第一眼见的人是稳婆。”
“啊，父亲为什么要骗我？”小女孩不解。
“因为他不要脸。”青衣妇人瞪了一眼不远处的萧家家主答道。
萧家家主也不恼，他看向青衣妇人的小腹，甚是得意。
小女孩看向自己的父亲，又想来起了什么，抱住青衣夫人的腿，仰起头问道：“父亲问您什么时候嫁给他？”
青衣夫人低声在小女孩耳旁说着什么，小女孩随即跑向了自己的父亲。
“娘亲说，您不如去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