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世上有什么稀奇事儿……”
“咱们那个侄子，英年早婚，成亲大半年，还不知道女方长什么样，哈哈。”
“这也算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了！”
肆意聊天的，正是京城出了名爱享受的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两位叔叔近来闲来无事，沉迷在翠玉楼的二楼谈天说地，品文论墨，听小曲儿，聊趣闻。
今天不知如何，话题说到他们那位早早成亲的侄子朱佑泽身上。
五皇子：“我可听说了，北境那边可都是五大三粗彪悍女，咱这位娇生惯养的皇孙，不一定受得住。”
六皇子笑的狡黠：“正好，治治咱这嚣张跋扈的小殿下，让他尝尝什么是妻管严。”
“哈哈。”
阴阳怪气之中，一股怒气汹涌。
“嗖！”
一支黑色冷箭急速射过来，重重扎在二人身后的柱子上。
只见朱佑泽表情阴冷，站在十几米开外楼梯处不善地看着两位叔叔。
“亏你们还是我的叔叔，比村野乡妇都庸俗。”
六皇子向来喜欢逗他，见侄子过来，“我们只是心疼你……女人都没见过几个，就这么草草成婚。”
“对呀！”
五皇子附和，“佑泽，你当初答应得太草率，容易乐极生悲。”
朱佑泽冷哼一声，面前这两位虽说都是自己的叔叔，实际年纪却没比他大几岁，又整天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他实在对他们尊敬不起来。
“怎么，非得像你们一样？”
他紧握着弓弩到二位叔叔跟前，指着五叔，“沉迷淫词艳曲，还喜欢女装。”
指着六叔：“整日无所事事，比妇人都八卦！”
两位叔叔早已习惯侄子的凌厉性格，只是哈哈笑着，“你又能把我们怎样？”
“哼。”
朱佑泽刚想转身，身后店小二恰好，端着茶经过，二人轻微碰撞。
不想，小二手中满满的茶壶溢出来汤水溅到他袖口上。
空气骤然安静，朱佑泽阴着脸低头，还没等发怒，店小二“扑通”一声跪下。
“殿下饶命！”
皇长孙的脾气出了名的狠厉，在这诺大的京城，除了这几位叔叔，无人敢惹敢接近。
一旁正在上楼的掌柜看到小二闯下大祸，把头一缩没胆子求情，心道：这伙计怎么就不知道离他远一点！
五叔笑着上前伸手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你看你年纪不大，整天这张脸像结了冰似的。”
六皇叔也摇着扇子，“是啊！我们的太子大哥向来脾气好，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冰块？”
说完，扭头朝一旁还在颤颤巍巍的店小二道：“下去吧，以后做事看着点。”
“谢殿下，谢殿下……”
朱佑泽紧闭嘴唇，倒也不是真因为店小二生气，是近日来总觉得莫名焦躁，尤其听说边境正在和北凉议和的消息，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六皇子呵呵笑着：“你现在都是有媳妇的人，我要成熟一点，学着宽容，不然将来怎么跟媳妇相处？”
五皇子连连点头，“你六叔说的对！”
朱佑泽不想让他们继续这个话题，“那只是个形式。”
“形式？”
六皇子坏笑挑着眉毛，英俊秀气的长相强行带了点那么不正经：“有本事，你把腰上的玉佩掰了，敢不敢？”
朱佑泽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反驳：“这…….不是一码事。”
不管他脾气平日里如何骄纵，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损坏这样东西——这龙纹玉佩可是当年皇爷爷刚登基的时候赐给爹，自己爹又在拜堂那天把玉佩郑重交到自己手上。
龙纹玉佩，两只一对，一半在他身上，另外一半给了远在边关的司马呈。
可笑的是，自己戴这么久，还不知道另一半的主人张什么样。
五皇子：“要我说，等议和成功，你的那个她就回来了，你该早早做准备才是。”
“对对对。”
朱佑泽：“能不能别再说这个。”
六叔也跟着打趣：“害羞了？是不是嘴上说不想提，心里特别盼着人家回来？哈哈哈哈。”
朱佑泽见他两个越来越不正经，腾的一声站起身，瞪了这两位叔叔一眼，转身而去。
留给他们两个字：“无聊。”
京都大街如往常，热闹繁华。
朱佑泽漫无目的走在前面，不由自主把手放在心口处。
……最近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难受，只要一坐在那就浑身烦躁不安。
莫非……自己病了？
小黄门紧紧跟在他身后跟，见他四处游走没有个目的地，弓着身子唯唯诺诺问：“殿下，咱这是要去哪里呀！”
朱佑泽随口答着：“走走。”
口中答的轻松，胸闷却越发沉重，怎么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以前皇爷爷训斥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心慌，可是这几天，总有种“大事要发生”的不好预感。
希望真如父亲所说，自己只是油腻的吃太多，找个时间让太医给看一眼比较好……
就这样胡乱走着，朱佑泽来到大街中央，见前方一阵骚动，一群人密密麻麻在太白楼下围着，不知在议论什么。
小黄门也满脸诧异：“殿下，前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二人不免心生好奇，向前走了还没两步。
“咣当”
重重一声，一个庞然大物从上面直直落到眼前，足有几百斤重。
楼下众人觉得地面一震，地上的青砖似乎都有了裂痕。
细眼一看竟然是个胖子，穿着粗布麻衣，滚落在众人脚下。
地上的黄土被荡起来，场面有些混乱。
“差点砸到我……”
胖子浑身痛苦，翻过身来，嘴角已经有了猩红色的点点血迹，口中带着求饶。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小黄门往后拉了一把朱佑泽，小声道：“殿下小心。”
一旁吃瓜民众还在议论。
“他这么壮，居然打不过一个姑娘。”
“活该，谁让他偷东西。”
“厉害啊，现在的姑娘比男人力气都大。”
原来这胖子是小偷，还是个惯犯，今日和往常一样在街上寻找目标，眼瞅着两个生面孔来太白楼吃面，过去偷她们钱包，被逮了个正着！
被偷的是一男一女，那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长的清秀可爱，一出手几乎把他手腕掰成两半。那男子看起来瘦瘦弱弱，一撩衣服露出八块硬邦邦腹肌。
男：“都偷到我们头上了？”
女：“下手轻点，给他个小小教训即可。”
……
朱佑泽迅速后退两步，顺着他掉下来的方向，仰头看太白楼上的情景。
一抬眼，绯红长裙从二楼飞身落下，一个俏丽女孩站到胖子身旁，她脸上虽毫无粉黛，却带着别样的清丽，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脸上线条柔美，硬是在身后几位浓妆艳抹看戏的女子衬成下，生生多出几分盈润光彩。
“众位，打扰到大家，不好意思！”
她像男子一般对周围行了一礼，雅言方正，声音旖旎。
她向大家致完歉，清亮的眼眸一瞥地上胖子，上去一脚踩在胖子胸口：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胆子这么大？”
咦，这凶狠语气，瞬间把可爱柔美的气质一扫而空。
脚下的胖子被她一用力又咳出二两血。
“不敢……不敢了……饶命！”
女人身后的年轻男子，还在用筷子往嘴里送面——好家伙！原来是端着面条从二楼跳下来。
“耽误我们吃饭，你自己砍一只手谢罪得了。”
众人纷纷一惊，没想到这男子语气淡然说出这么吓人的话。
胖子小偷跪下身，“大爷，我真错了！”
朱佑泽目光一直在刚才的女子身上，这一看不要紧，视线落到她腰间那块熟悉的玉佩上。
怎么这么……眼熟？
半圆形状…龙纹…玉佩？
看到那块和自己腰上一模一样的玉佩，朱佑泽犹如被石头灌满身体，整个人一寒。
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司马呈此刻面露寒光，盯着胖子的脸让人不寒而栗，像下一秒就能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
“左手还是右手，你自己选。”
一旁群众有人提醒，“官差大人来巡街把他交上去就行。”
胖子浑身流汗，“对对对，我愿意去坐牢，挨板子！”
此刻，朱佑泽后背的汗不比胖子少，连脚都跟着颤抖。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来京城了？
她来京城做什么？
不，一定是我认错人。
朱佑泽手不由自主摸向腰间，把自己身上那半块龙纹玉佩握在手心，不让任何人看到。
一旁小黄门同样认出对面女孩身上的玉佩，“她……”
朱佑泽转身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小声恶狠狠阻止：“你少说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有的给姑娘出主意，让她等等巡街衙役。有的不嫌事大，怂恿胖子快动手。
朱佑泽脑袋乱哄哄，揪着小黄门就要回太子府。
没想到刚走出去几步，就被后面人叫住。
“喂，那位小公子。”
朱佑泽心跳已经收不住地乱蹦：应该不是叫我，今天真是出门不利，回去得赶紧想想办法。
“那位穿银色袖缎，青色腰封，绣水波纹的公子！”
朱佑泽低头看今天的衣着：这么巧？今天有人跟我穿一样的衣服。
小黄门语气发抖：“殿下……她在叫你。”
晴天霹雳，朱佑泽一动不动，像被石头封住了一般，只觉头顶有千斤重。
这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她可能认出自己了。
——但没理由，我们两个面都没见过。
为什么这么多人中，偏偏叫住自己？——她可能看到自己腰间的玉佩。
这样想着，朱佑泽手心的玉佩越攥越紧，几乎掐成两半。
司马呈大步走向前，从地上捡起黑色的弓弩，递给他：“你东西掉了。”
朱佑泽头也不回，刚才由于思绪过乱，忘了自己手中原本拿着弓弩。
今天原本在太学馆练武，因为思绪烦乱，才把弩带了出来。
要说弓弩司马呈见过不少，但手中这件，稍微拿捏触感就知道价值不菲——这么好的东西都能掉，这小公子真粗心大意！
朱佑泽伸手接过，却依旧直挺挺站着，没有转身，只从口中挤出来“谢谢”两个字。
一边小黄门也低着头，微微发抖，不敢说一个字。
看着这对奇怪的主仆离开，司马呈不禁感慨京城怪人多。
身后七宝还端着饭碗，溜呲溜喝着面条，“怎么京城人道谢脑袋都不动的？”
司马呈又看一眼朱佑泽离开的方向，想到刚下来时就留意到这公子脸色灰白，连着脖子都没什么血色。
“估计他身体不好，有病在身。”
老师常常在他们面前感慨，京都这些年，男子风气越发阴柔，有的甚至涂起胭脂，一个个病殃殃只注重外表，连练武的都没几个。
唉，阴盛阳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