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是许禾宜熟悉的琴课。


    今天,谢清辞教的是《阳关三叠》。《阳关三叠》又名《阳关曲》《渭城曲》,是根据王维的七言绝句改编的,在古琴练习中属于非常著名的曲目。


    这首琴歌音调纯朴而又富于激情,特别是后段的八度大跳、连续反复的呈述,情意之真切,令人不由得身临其境。


    谢清辞弹的时候亦十分用心、投入,如有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之感,底下众人不由得练练赞叹。


    许禾宜不由得想,如果谢清辞用他自己的那把好琴,是否更有感觉?


    一曲罢了,就该她们练习了。


    这几日,许禾宜的琴艺已有些许进步,虽仍时常弹错音,但也比先前要好上许多。


    一节课下来,她已将这首曲子练的七七八八。


    她抬头,眼睛亮亮的看着谢清辞,期望得到他的一句夸赞。谢清辞微微一笑,站立在她的桌旁,腰带上系着的暖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丹凤眼中也尽是温柔神色,“等下莫忘了来文渊阁。”


    许禾宜在内心绝望的嚎叫,三十六度的体温,怎的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下一节书法课,这次,许禾宜没有选择再写簪花小楷,而是认真的练自己的行书。


    她似乎是把“期望的自己”全都灌注到字上了,一笔一画净显潇洒之态。仿佛她并不是一个每天996的打工人,也不是待字闺中的娇小姐,更像是行走江湖、仗剑天涯的行者。


    她在她内心中畅想,把无法到达的彼岸全都描绘在字里行间。


    不知练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许禾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位留着胡须、身着明黄色华服的男子。


    宋凝芷惊呼,喜笑颜开的跑过去,微微向男子行礼,撒娇道,“父皇怎的有空来看阿芷啦?”


    众人这才急忙行礼。


    这便是当今圣上,元绪帝。元绪帝单字庄,二十三岁就已即位,如今已在位十七年。


    他的生母并非当今太后,而是前朝德妃。德妃在他十岁时患病而亡,他也未曾被哪个娘娘收养,独独养在了阿哥所。先帝子女不多,生下来命不久矣的比比皆是。元绪帝是第三子,他还有一个弟弟,八皇子,如今的八王爷。八爷是当今太后的亲儿子,奈何先帝驾崩时,八爷还在太后腹中,难辨男女,这才下诏立宋庄为新帝,即元绪帝。


    元绪帝登基后,善待太后,甚至封了刚满周岁的八王爷为安王,尽显孝顺、友善,一时间,朝内也无人多说什么了。


    “起来吧。今日前朝事少,朕来看看你。”说罢,又拍了拍谢清辞的肩膀,“你感觉如何?阿芷顽劣,莫要惯着。”


    宋凝芷听到元绪帝这话,十分不满的小声嘀咕一句,“父皇!”惹得元绪帝哈哈大笑。元绪帝虽留的胡须,但看着也颇为和蔼。可他当了十七年的掌权者,早已是不怒自威,还是令许禾宜她们紧张不已。


    开玩笑,说错一句话就能掉了脑袋的时代,可不得人人自危吗?


    “公主天资聪颖,臣能教导公主一两日,自是臣之幸事。”谢清辞还是微微笑着的,脊背也挺的直直的,淡然的样子让许禾宜敬佩不已。


    算了,人家是朝中新秀,又是重臣,与她这种没什么价值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朕今日过来,看到你的字写的不错,你唤什么名?是哪家的女儿?”元绪帝突然看向她,盯着她的眼睛笑着问。


    许禾宜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正了正心神,微微低头,说道“臣女姓许,名禾宜,家父乃礼部侍郎许颐贤。”


    元绪帝赞许的点了点头,“少有女子写行书,你的字不错,颇得你父亲的真传。”说罢,又吩咐自己的大太监赐给了许禾宜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许禾宜连忙谢恩。


    “朕听说苏太傅的孙女儿也在?”元绪帝从她身旁转悠到书堂前端,打量道。


    苏梓萱听见这话,心中一喜,柔柔弱弱的开口道,“正是臣女。”


    元绪帝看了看苏梓萱标准的簪花小楷,亦是点点头。


    苏梓萱见元绪帝没什么封赏的念头,笑容有些僵硬。


    “朕希望你们能勤于读书,我大梁需要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啊。三月后,有一场小型考试,你们可以选择参加,到时优秀的人才会入朝为官。”元绪帝此话一出,众人颇为震惊。


    “当然,女子也可以参选。过几日,夫子就会与你们论一论政事了。”众人更为惊讶。


    虽说大梁国设有女官,但几年来也是没什么女子参加科举。富人家族里还是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贫民百姓则没钱供女子读书。如今,让她们考试、为官,就是想开个头罢了。


    许禾宜想,如此看来,那也不止是为了阿芷的婚事,给阿芷长脸了。


    元绪帝说完话,慢悠悠的走了,留下众人行礼后怔愣在那儿。


    谢清辞没忍住浅笑几声,让她们都快坐下,“马上放堂了,也无需再练了,你们饮茶,休息片刻吧。”谢清辞说完这句话,众人才恍过神来,叽叽喳喳吵开了锅。


    谢清辞捂着耳朵,直道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躲到外面吃茶去了。


    许禾宜思量片刻,如果书院之事完毕,她便只得呆在家里,与谢清辞是很难有什么交集的。若入朝为官,这便不一样了。


    另一边,苏梓萱涨红的脸稍有平复,把刚刚写好的字帖揉成了一团,眼里尽是不甘。她来书院这几日,谢清辞就当不认识她似的!与许禾宜倒是来往颇多!现在在圣上那儿自己都被压了一头!她怎么能甘心呢?


    苏梓萱饮了一口茶,嘴边挤出一抹笑,又恢复了柔柔弱弱的神态,和孙雨韵她们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