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急道:“世子去了哪里了!夫人都快急死了!”


    见状,徐原青抬手掩嘴,拼命咳嗽起来,果然管家急得不行,一句话都不敢再问了,忙叫人扶他先进去休息,然后叫大夫来。


    大夫把脉无非就是“气血两亏,神气不足,不能动气劳累,需静养……”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词,徐原青都听麻了。


    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徐原青才缓缓睁开眼睛,扭头望着柜子发愣,这具身体太累了。


    他还不是这个世界的徐世子之前,他身强体壮,武术大奖拿到手软,家里柜子上摆满了奖杯奖状,成为这个世界的徐世子后,他一步三喘,房间里的柜子上摆的全是药罐子。


    老天这纯粹是在搞他。


    屋内只点了两盏灯,烛光微弱,徐原青叹了口气撑着起身去倒水,望着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他继续发呆,忽然听到了窗户响动。


    看来是他钓的鱼来了。


    他抬脚缓步走向旁边的屏风后,从缝隙中望去,窗户纸被戳破,一截竹管插入,随后迷烟在屋内散开,徐原青皱了皱鼻子,无动于衷,继续看着。


    片刻后,窗户被一只手轻轻推开,风也挤进屋内,烛光摇曳,不速之客一身黑衣,警惕的扫视环境,见其身姿骨架,敏捷娇小,定是女子。


    女子在轻手轻脚的在屋内翻找着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柜子上摆放的盒子,然后再轻轻的将其合上放置原位,兴许是他柜子上的药盒子太多,女子逐渐失去了耐心,到后面盖子都懒得合上就扔回去,甚至于随手就放在一旁。


    见状,徐原青无奈的扶额,看来不只是他嫌弃这些药罐子药盒子。


    “谁?”


    女子敏感,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的轻微等动静,目光望向屏风后。


    徐原青也没打算藏到底,从屏风后出来,望着黑布掩面的人,“姑娘要找血茴草吗?”


    女子见他后明显一愣,听言更是眉头紧皱。


    也不怪她惊住,她进来前先放了迷烟,十分谨慎了,只怪徐原青一身病骨,这些年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十斤的血肉,有九斤是汤药,别说区区迷烟,就怕是□□进他体内都得迷路一阵。


    微弱的烛光下,女子眼神逐渐肃杀,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就朝他袭击,徐原青没想到上钩的鱼这么能挣扎,忙躲闪开她的杀招。


    他虽然身体不行,但刻在灵魂上的武术没忘,立即稳住心神,忍着身体不适,接住了女子的招式。


    横挡竖回,不过三回,女子便被徐原青擒住。


    徐原青将人手扣在身后,押在桌边抵着,没有下死手,但也算不上温柔。


    窗户又有响动,又一人翻窗进入。


    窄袖黑衣,黑布遮面,身材高挑,手执长剑,徐原青一眼便认出了他手中的剑,正是白日藏宝阁侠客的佩剑。


    侠客显然没想到屋内是这般场景,愣怔住。


    徐原青许久未动的脑子飞快运转,实在是没有一个理由支撑这个侠士为何出现。


    走神等一瞬,手下的人就挣脱了出去,“噌”一声响,侠客拦住她的去路,手中的剑出鞘了半寸。


    女子白日已经领教过了侠客的厉害,现下也试了徐世子的身手,两人她都不是对手。


    立即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瞥了一眼侠士和徐原青,而后果断将将面巾扯下,露出姣好的面容。


    即便是黯淡的烛光下,依稀可见女子的芙蓉之色,徐原青上前几步,“姑娘就是寻娘?”


    寻娘自知做事谨慎,也不留痕迹,但此情此景明显是在设局,她面露疑色,“二位知道我会来?”


    徐原青看了一眼侠客,见他一言不发的看自己,伸手将他抵在寻娘颈间的剑别开。


    “猜的。”


    侠客将剑收回,懒懒的靠墙看,似特意来看戏一般。


    寻娘望着背光而立的人,身长玉立,如芝兰玉树。


    京中所知,徐世子从小体弱多病,遍寻名医不得治,汤药不断,各种珍贵药材吊着命,走一步喘三喘,受不得一点风吹日晒。


    又生了一张比女子更为美艳的面貌,性子乖戾,得理不饶人,身份尊贵无人敢惹,素来被人叫做“病美人”,也戏称“京中第一武将”,可如今看美确是美,“武将”倒不敢说是戏称。


    徐世子知道她会来,且没有对她下杀手,定是有缘由,寻娘无路可走,出声询问,“世子想做什么?”


    徐原青淡然一笑,“药我拿是救命,你拿也是救命,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你迫在眉睫,就先把东西给你用。”


    闻言,寻娘惊到。


    侠客也没想到他这个决定,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桃花眼神色淡淡,嘴角上扬带着笑意,不似作假。


    徐原青:“两日后,姑娘到藏宝阁取药。”


    寻娘再三确认他没有哄骗自己,喜不自胜,忙不迭的道谢,“多谢世子。”


    人翻窗离开,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一阵,冷风席卷药味,侠客抬手扇了扇空气。


    屋内只要不通风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徐原青在其中呆了十年已经习以为常,旁人乍入其中会不习惯,待久了也会头昏脑涨。


    徐原青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顺手给他倒了杯凉茶,“阁下怎么会来?”


    侠客接过茶搁在一旁没有喝,抬眼看着眼中酝着几分警惕的人,不答反问,“世子放她走是为何?”


    徐原青:“怜香惜玉。”


    侠客轻声笑了出来,指腹摩擦的剑鞘,意味深长的说,“世子与传闻中很不一样。”


    徐原青不接他的话茬,笑意浅浅,“观阁下气度,不似简单的江湖侠客。”


    四目相对,宽敞的室内莫名有些逼仄,侠客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冷茶,他游历江湖许久,对杀意极其敏感,这药气弥漫之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这四方天地间,只有两人,他看着眉宇间病气萦绕的徐世子,不急不慢直起身,在越发浓烈的杀意中走向紧闭的门,“世子不必送了,我们后日再见。”


    说着抬手开门,徐原青宽袍中的手按下不动,看着他自然的将门打开,冷风吹拂,他穿的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侠客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真就像是特意来看一场热闹一般。


    徐原青一边咳嗽一边抬脚将门踹关好,将袖中的匕首取出随手丢在柜子上,连忙跑回被子里捂着老寒躯。


    体温逐渐升高,他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沉迷。


    关于寻娘,他初听只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听过,直到刚才和她交手,才猛然想起关于她的事情。


    书中太子身边有一女子,容貌迭丽,婀娜多姿,替太子寻药,名唤寻娘,太子被男主弄死后她也消失不见。


    原书中,太子知道寻娘有血茴草后才收得她,徐世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可能去藏宝阁买血茴草。


    他成为徐原青后在京城生活了十年之久,因为他手握剧本所以很多事情也会随他的行径改变。


    因为他要血茴草,所以没有让寻娘顺理成章成为太子的人,又或者说,暂时阻止了。


    他成为徐世子后,虽然身体孱弱,但也逐渐接受事实,尽最大努力的融入这个世界,但是书里讨厌的人是真讨厌。


    比如,一直想弄死他的太子。


    即便他一副病躯,做不了官也成不了材,是京城最没前途也最废材的世子,但太子就是视他为眼中钉,三番五次的想置他于死地。


    血茴草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买通太医和家丁,在药和食物中做手脚。


    既然这样,寻娘都送上门了,他不用岂非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只是……


    他一想到那凭空出现的侠客就疑惑,没有听说过京城有这号人物,而且侠客器宇轩昂,做派让人捉摸不透,不似普通的江湖侠客,他走时说后日再见,说明此事他还要参与。


    徐原青辗转反侧,他对侠客未知,怕他成为变数。


    思绪万千中,徐原青起了高热,他本就体弱,今日天气降温,他出门急切受了凉风,还与人交手,身体里的娇生惯养的五脏六腑开始闹腾,像是被挤压在一起,经脉也开始涨疼,不一会冷汗涔涔,浑身绞疼。


    他咬着牙挨了许久,直到蜡烛燃尽,天光大亮,稀薄的日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他才平复下来,周身舒畅一些,混沌不清的意识清晰又沉重,在鸟雀轻吟声中逐渐沉睡。


    等再苏醒,又是午后。


    他呆呆地看着床板,听见外间有人说话,左越最是话多又爱热闹,京城那里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三寸舌,而且说事如说书一般,绘声绘色。


    “今早我去给世子拿药,只见云雾缭绕之中,有一人踏着色彩纷呈的云霞而来,就如大漠边疆侠客前行一般,一人亦有千万人之势,步伐稳健,牵着骏马,在缥缈的霞光之中,我逐渐看清侠客的面貌……”


    左越真说道精彩之处,小丫头们听得津津有味,突然“砰”一声,窗户被推开正好打在左越脑上,顺着葱白的手上看,只看得见下半绷着唇角的脸,众人一哄而散,左越捂着脑袋回头,笑容满面,“世子您醒了?”


    徐原青起床气很重,面色阴沉的离开窗边,左越急忙跑进屋,一看世子神色不对就辛勤的伺候他梳洗,“世子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昨晚着实难熬,但已是常态,徐原青习以为常没有说话,喝了点热茶润嗓子,屋内早用上了炉火很暖,他昨日劳神伤力,就猜到今天会不舒服,所以才约寻娘明日再见,今天想养一养娇弱的身子骨。


    他坐在书桌前,斜斜的靠着,拿话本手一顿,看让人拿药来的左越,“你刚才说的是谁?”


    左越听他问,笑吟吟的撑着书桌说,“镇北将军府三公子,向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