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原青微微蹙眉,他这副身躯孱弱一直汤药不断,什么珍稀的药材都用过,依旧走一步传喘三喘,听说血茴草属极阳或许能克他体内寒气,没想到人来了,东西不翼而飞。


    “世子稍安勿躁,定是下人弄错了,我这就查。”


    掌柜的见他面色阴沉,忙招呼小厮去寻,还特意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遣散,不过一会堂内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人,都是二楼下来的世家子弟和有钱有势之人,无人敢得罪只得任由。


    唐骄推开板椅子来的小厮,立在徐原青面前幸灾乐祸,“徐原青让你抢,现在人财两空了吧!气死你!”


    徐原青轻声道谢后坐下,低低咳嗽了几声,左越就去将门窗掩上,听见自家世子回道:“我有什么好气的,反正钱又不是我。”


    他家世子断不会吃亏,他也十分佩服小公爷,真是屡战屡败。


    关上门窗后回头看,果然唐骄又气急败坏,又被肖予安紧紧拽住,咬牙切齿的呈口舌之快,杨明出声劝他不要动气,眼下还是现将血茴草找到,否则真就人财两空了。


    唐骄用力甩开肖予安的手,恶狠狠的瞪着徐原青,看掌柜的奉茶来,扭头指着他威胁,“我不管!血茴草找不到就算了,横竖我又没病,但我的钱一定要还给我,不然我拆了你这藏宝阁!”说吧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冷哼。


    掌柜的被他一吼脸色更为难看了,浑身哆嗦,亲自为徐原青奉茶,“世子请用茶。”


    左越接过茶,徐原青询问,“谁看管的东西?”


    掌柜微微一怔,面露难色,哆嗦着不说话。


    见状,徐原青神色微凉,尚未开口就肖予安似笑非笑的问:“李掌柜,你这藏宝阁有八年了,你也不想看他成一堆废墟吧?”


    “不敢。”李掌柜闻言冷汗涔涔,险些给跪下,徐原青抬脚抵住了他将落地的膝盖,不着痕迹的将他撑起。


    李掌柜抹了把脸上的汗,眼前的非富即贵,谁他都惹不起,尤其是看着病恹恹的徐世子,别说藏宝阁变成废墟,他小命难保。


    小厮来禀,“李叔,到处都翻了没有,寻娘也不见了。”


    李掌柜浑身一颤,两眼一翻被小厮扶住,想晕死过去,但一听咳嗽声又活了过来,两腿一抖顺溜的就跪了下来,掏出还未入账的银票,连声求饶,“世子,小的将钱退给您,藏宝阁不是小人的产业,东家在外多年,还请您手下留情啊。”


    唐骄几步冲上前,一把夺回银票,“哪里是他的钱,是我的钱!”


    徐原青瞥了他一眼,满眼嫌弃,回过头看向掌柜,“寻娘?”


    李掌柜欲哭无泪,“血茴草就是寻娘的,只是不知她为何反悔。”


    闻言,徐原青撑着扶手站起身,别来左越来搀扶的手,扫了一眼唐骄手上的银票,浅浅一笑,一扫适才的阴沉之气,轻声呢喃,“这可就有意思了。”


    众人听言都面露疑色,不懂他的意思,只有肖予安思索了片刻,扇子啪一下合上,指着唐骄手上的银票,“要是骗钱,可这五千两她没拿到就走了,掌柜不快些看看阁内什么稀奇的东西丢了,让人哄了一出空手套白狼啊。”


    掌柜惊恐起来,忙不迭的起身要去看东西。


    “不用找了。”


    二楼有声传下,掌柜慌忙止步仰头看去,众人亦是循声看去,只见围栏之处站有一人,身长玉立,斜倚栏杆,端了潇洒自在之态,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呆了多久,斗笠遮挡了大部分容颜,只看得见绷直的唇角。


    “那女子要的是呤语琴,被我撞见阻止了。”侠客修长的手握着长剑轻轻搭在栏杆上,二楼灯笼微摇,错落的光影中越发让人觉得他神秘莫测,他从身后取出一个木盒子,“这是世子要的血茴草。”


    盒子从高处落下,左越慌乱的去接住,打开一看一株枯败看不清原色的草躺在其中,一股难以言喻的腐味传来,他忙关上盒子,喜笑颜开的朝徐原青点头。


    “多谢。”徐原青道谢,伸手朝唐骄要钱。


    唐骄一下就炸毛起来,将银票护在怀里,“徐原青,你要不要脸!想要钱拿血茴草给我啊!”


    “嘶~”他嗓门很大,偌大的藏宝阁全是他的声音,徐原青侧目看他,微微挑眉,好言问:“你确定不给我?”


    明明是疑问句,但语气笃定,不似询问更似威胁,唐骄被他唬住,莫名心虚起来,杨明看不惯他行为,将唐骄护在身后,“世子所为未免霸道了些。”


    杨明在京城中出了名的温和有礼,没有被归为纨绔子弟一列,是世家子弟中的和事老,徐原青看他定亲后越发人夫了,不只相貌还在行径,连唐骄这种狗见嫌的人都护。


    “这么说,你是想让替他赔我那一盒灵芝?”


    “灵芝?”杨明疑惑,回头看唐骄一脸心虚的护着银票,被盯后伸着脖子胡扯,“他自己没放好怨我!”说着还怒了起来,倒打一耙,“我看就是他故意把东西放在外面,知道我找他然后算计我!”


    闻言,事情缘由大概也出来了,京中人尽皆知徐世子身体弱,一直用汤药吊着命,人参灵芝不断,他就算是要折腾人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做赌,而且唐骄最不懂事,捉弄人没个轻重,毁人灵芝的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杨明愠怒,“小公爷!”


    见杨明不护着他了,唐骄委屈起来,“你怎么就站他那边了,明明就是他故意陷害我,害我被一顿打,要不是我命大,你都见不到我了!”


    眼见唐骄要胡搅蛮缠,徐原青嫌弃的别开眼,偷偷看楼上的侠客,见他斗笠下的唇角上扬,似很乐意看这一场热闹,他感受到目光收敛了笑意,面向了徐原青。


    侠客出声,“这血茴草就当我送世子了。”


    他久不出声众人都快忘了他的存在,适才追回了血茴草不说,现下又送东西,侠客见义勇为可以理解,可这血茴草的价值可不低,又见之气度非凡,让人不得不猜想此人身份不简单。


    这京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肖予安上前几步想看清他的容貌,奈何光影暗淡,斗笠之下难见真容。


    李掌柜一颗心七上八下,现下东西已经给了徐世子,钱不钱的无所谓了,忙顺着杆子爬,“好好好,东西由侠士追回,就由侠士做主。”


    唐骄喜笑颜开,把银票叠放好,瞥见徐原青故意说,“侠士帮徐世子这么大的忙,要不让徐世子请你吃顿饭吧?”


    他本意就是和徐原青作对,没想到他浑然不觉,还淡定的拢了拢披风要走,他几步上前去阻止,“徐原青你也太不要脸了,人家还没……”他抬头一看,二楼哪里还有人影,一下就噎住了。


    徐原青绕来表情五彩纷呈的人,出了藏宝阁,外间偷偷摸摸看热闹的人一见他就慌乱的散了。


    凉风习习,撩拨着他的衣袍青丝,挑花眼灼灼,红衣白披,身长玉立,路人见之忍不住侧目而看。


    杨明望着门口等车的人,身姿样貌在世家子弟中当排第一,只可惜身患绝症,日渐衰微,他轻声道,“但愿血茴草能治好徐世子。”


    肖予安也应声,“是,京中若是没了第一武将徐世子那多无趣。”


    唐骄:“切,没他不知道多好过,仗着是个病秧子为非作歹,他最好病好了,到时候我一脚踹飞他,好解我十几年的怨气!”


    忽起大风,藏宝阁半掩着的门窗砰砰作响,街上的行人也忙掩面避尘土,左越忙将车窗关上才没让大风灌入车内。


    左越看世子把玩装有血茴草的药盒子,“世子这药你想怎么用?”


    徐原青指腹摩擦光滑的盒面,手撑着面颊,眼底含笑,“先不做药,我想钓鱼。”


    左越知道他这样就是有坏主意了,不解的挠了挠头,“钓鱼?”


    血茴草是毒物,钓鱼的话一池的鱼还能活吗?再说了,千辛万苦得来的药材,怎么舍得钓鱼。


    徐原青将药盒子丢给左越,挑眉问他,“阿越,你猜我能不能钓到鱼?”


    闻言,左越忙捂着钱袋子,一脸防备之色,“不猜,我没钱了!”他嘴巴一瘪,可怜巴巴的说,“世子,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月钱了,你不能欺负小孩。”


    “行吧。”看他都快哭出来了,徐原青才勉强放过他,推开一些车窗看外间,已是午后,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吃食的香味汇聚,争先恐后的窜入鼻腔。


    人群中有一人十分瞩目,身材高挑,一身黑衣,手执长剑,肩宽腰细腿长,即便是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依旧鹤立鸡群,正是才在藏宝阁里见过的侠客。


    摊贩起火烟雾缭绕,雾气蒸腾,侠客站在糖糕摊前,本就戴着斗笠,现下烟雾中就更看不清样貌了,他付完钱接过了糖糕转身牵着马离开。


    左越鲜少见世子这么认真的模样,好奇的伸头看他在看什么,只见忙碌的糖糕老板,立刻心领神会,叫停了马车去买了一份糖糕回来。


    徐原青看小孩笑容满面的捧着糖糕,一脸“我懂世子”的神情,还自信满满,他无奈扶额。


    在左越吃的心满意足之时,马车慢慢悠悠的停在了“宣平侯府”门前,门口立着五颜六色一群人,皆是神色紧张。


    “世子!是世子回来了!”


    一声惊呼,左越一口糖糕噎住,难受的瞪大了眼睛,直到徐原青递给他一杯茶顺下去才回过起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世子。


    徐原青嫌弃的推开他脑袋,推开车门下车,看着一群人又头疼起来,早知道就不翻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