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在花厅里来回走动着,思量到底要如何与六哥说此事。若是她已上来就要求六哥娶她,是否太轻贱自己了,可若是不开口,父亲就要将她嫁到江南去了!


    天高地远,可就再也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将军了。


    在平昌殷切的期盼中,楚时砚姗姗来迟,刚想迎上去还没扯出笑来,便见丰神俊朗的六哥,手中牵着她平日里最不喜的人!


    “平昌?”他声音里略带疑惑,还以为是谁来了,“怎么今日有幸,能得平昌郡主大驾?”


    平昌脸上一红,“六哥,你别说这些玩笑话了!”


    他将沈岁晚拉到主位坐下,“给王妃添茶。”也不离开,就在她身旁站着与平昌寒暄。


    沈岁晚接过了下人斟的茶盏,见人还站在一旁,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也坐着去。


    这是来给她当侍卫来了吗?


    谁知楚时砚只是无辜地看了看她,好像不懂她在说什么。


    平昌紧了紧拳头,只能眼睁睁看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打情骂俏,将她视为无物!


    “六哥,平昌有一些话要与你单独说,可否请……”顿了顿,“请王妃先离开。”


    楚时砚像是听见了什么关键词,方才与沈岁晚逗乐的表情马上收了起来,转脸去看平昌郡主,正色道,“平昌有什么事大可直言,有什么事是本王听得,王妃听不得的?”


    笑话,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楚时砚了,已经成婚了的他,怎么能单独和旁人共处一室!


    “这……”平昌有些为难。


    沈岁晚轻啜了口茶,平静望去,见她脸上有一丝难堪,长袖在手中攥紧,扯出了许多纹路。


    郡主,像是要说什么难为情的话。“那我……”沈岁晚还没说完,便被他立马打断了,“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


    又对平昌道,“你们女子家的事,本王也不甚了解,若有什么难事,王妃也可帮忙出出主意。”


    见他如此坚决地留下沈岁晚,平昌咬住下唇的牙快将嘴皮咬破了。往日她皆自诩胜这沈家大小姐万分,没料到今日竟要让她看了笑话去。


    “平昌?你到底要说何事?”楚时砚狐疑。


    若是没事,就别在这耽误他与岁晚姐姐相处的时间了!用过了午饭他与人还有约呢,也就这会儿能与岁晚姐姐单独待着。


    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六哥,我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平昌从未求过六哥什么,这次,六哥一定要答应平昌!”


    被留下的沈岁晚神态自若地啜了口茶,有信王在,小郡主有什么事是需要求人的。


    向来爱说与沈岁晚说些胡话的他却没有满口答应,只是问道,“平昌有何事需要六哥相助?”


    平昌也听出了他话里的转圜,又瞧着一旁像是在看戏的沈岁晚,嘴里的话吞吐了半晌也说不出半个字。


    良久,“六哥……六哥可否娶了平昌!即便是侧妃,平昌也愿意!”


    “啊?”楚时砚瞪大了双眼,“平昌你在开什么玩笑话,今日出门摔坏了头?”


    沈岁晚虽觉得离谱,却被楚时砚这表情和言论逗的心里发笑。果真是太后最疼爱的幺子,什么话都敢讲,也不怕得罪了谁。


    还是替他打了圆场,“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昌郡主这样贸然……贸然找上王爷,不太合规矩。”


    平昌听了这话,泪珠子却直直落了下来,“平昌自幼时便爱慕着六哥,只是多年未曾明说,本以为六哥回宫便有机会与六哥说明,做六哥的正妃……”


    沈岁晚作势饮了口茶,没料到被她捷足先登了。


    怪不得总觉得这平昌郡主隐有一份针对她的意思,还以为她只是被家中宠坏了做事随心,没料到是在怨她鸠占了鹊巢。


    楚时砚听了直皱眉,神色紧张地望着沈岁晚,“岁晚姐姐,我向来只将她当做妹妹的!”一时间连称呼都忘了注意。


    沈岁晚心下觉得好笑,人家在这儿向你表衷心呢,你又牵扯上我做甚?


    平昌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自己垂泪着,又道,“如今父亲要将我嫁到那江南去,六哥,只有你能帮我了。”


    还在与沈岁晚表明自己无辜的楚时砚突然又被人提到,心里暗骂两声,觉得平昌今日真是来破坏他与岁晚姐姐感情的!


    “信王要将你嫁与何人,本王怎么能帮他做得了决定?”


    “可以的!只要六哥向父亲言明,要娶我便可!”


    楚时砚一副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表情瞧着她,“平昌,本王与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是决计不可能娶你的。你若不想嫁,自然还有其他法子,何必搭上自己的下半生。”


    “可我父亲已下定决心将我嫁到江南去了,我等不了那么久了!今日千难万险才从府里逃出来见你的,若是你不能帮我……”


    沈岁晚闻言皱眉,这信王一向最宠爱自己的独女了,怎会将平昌郡主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即便江南富硕,这京城却是远胜江南。信王不说一家独大,护佑郡主与她夫婿下半生无忧是绰绰有余了。


    “况且,我还从未见过那人是何相貌家世,怎能这样就嫁过去!”


    楚时砚觉得头痛,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缠着自己,若是说喜欢,哪又与他何干?信王做得决定,他又怎能去改变,即便是要帮她,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道,有了!


    “若你实在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便择京城一家世清白的公子,让皇兄给你赐婚便可。”


    “那赵子牡不是经常跟在你身旁吗?”楚时砚坦然道。


    沈岁晚心道,这小王爷心可真大啊,随意的便将这种话说了出来。


    当今皇上真是躺着也被自家亲弟扔些难题,信王既一心要将女儿嫁到江南,若是帮平昌郡主,便是得罪了信王。


    那平昌心思也不知搭上哪个轨了,闻言竟沉思着,像是将话听了进去,也没去计较他这有损姑娘清誉的话。


    *


    沈岁晚披着衣裳,执了一卷书看着。又忆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想起平昌声泪俱下的样子。


    眼神被一旁的烛火勾着,思绪飘到了远处。


    若是单论家世,平昌郡主与小王爷倒是绝配。只是这家境太好也非什么好事,未免揽了太大权势,只是小郡主身在权利里娇养着看不清,即便信王是个心好的,当今皇帝也见不得答应,更何况,更何况信王有心作怪。


    这嫁去江南,里面也有一番说法,江南富裕,信王这是缺钱了?


    又不免嗤笑一声,原本她总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与小王爷相隔甚远,想通这一茬,她母家的弱势对小王爷倒不算件坏事。


    叫小王爷可以继续放心做陛下最疼爱的胞弟。


    皇上这一手赐婚,到底是当今天子。


    火花跳了一瞬,灼热了起来,沈岁晚被激到微晃了头。


    听霜见她这副受惊的样子,连忙告罪,询问是否火光太亮了。


    沈岁晚摇了摇头,方才是她走神了。


    “王妃该就寝了。”


    楚时砚走前嘱咐了夜里不必等他,今日旧友重逢,会回来的很晚,沈岁晚闻言点了点头。


    只是到了晚上又觉得有些不习惯,便拿了卷书打发时间。


    “听霜你下去睡了吧,我将这一点看完便睡,不必再来剪灯花了。”


    楚时砚回来时便瞧见沈岁晚靠着床头睡着的样子,批在身上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了,手里的书掉在了床脚。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了披着的衣裳,又将沈岁晚扶着躺了下去。


    刚有动静,她便悠然转醒了。


    “王爷这么早便起了吗?”外面天还好暗。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方才才回来。”


    沈岁晚拍了拍额头,挣扎要起来给他宽衣,“瞧我,是我睡迷糊了。”


    楚时砚觉得好笑,“岁晚姐姐快睡吧,别起了。”


    她现在满脑子被瞌睡虫占据着,听见这话,仿佛听到了什么恩令,声音都是绵绵的带着困意,“那我……我先睡了。”


    往常这个点早该睡熟了。


    他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到了桌上,吹灭了烛火,借着月色爬上了床。


    *


    翌日,沈岁晚醒的时候小王爷已经上早朝去了。


    待梳洗过,在后院散着步,听霜见有些风便回房去取了披风,沈岁晚寻了个亭子坐着等她。


    “王妃,王爷留了张纸条,叫奴婢交于您。”小丫鬟恭敬地将纸递与了她。


    沈岁晚打量了她两眼,瞧着眼生。


    只是小王爷向来爱做些不拘一格的事,沈岁晚便也没有多想。


    展开了纸条,只见上方写着,“巳初,青竹茶肆。”


    这字有些眼熟,想来确实是小王爷了。只是巳时他已下朝,有何事不能在府上说,为何要约她去哪儿?


    于是沈岁晚便带着满腔的疑惑上了马车。


    刚到了茶馆门前下马车,小二像是被叮嘱过,马上迎上来说有位公子已经候她多时了,又引路带她去雅间。


    “便是里面的,小的先告退了。”沈岁晚点了点头,听霜想起了秋月平日里爱与她嚼的一些闲话,也寻了个借口回了马车。


    沈岁晚觉得好笑,平日里便见这两个丫头鬼鬼祟祟的,秋月向来俏皮些,竟将性子沉稳的听霜也带了去。


    望着眼前的门,她心想,小王爷今日又在做什么幺蛾子。


    方推门进去,便见一男子背对她坐着,她心下起了疑,这身形与打扮不像是楚时砚。


    “你是谁?找我有何事?”沈岁晚神色不变。


    那人缓缓转过了身,面上挂着温润的笑,“晚晚,不记得我了吗?”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