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姐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嘛!”楚时砚拽着沈岁晚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


    方才沈岁晚刚搁下笔,他就又从外面风风火火回来了,沈岁晚还疑惑着他这么急着干什么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听霜连忙上前给他添了杯茶,他端起就灌了一口,听霜一声哎王爷还没说完。


    楚时砚只以为这是温茶,没想到是沸水,眼睛瞪的老大,口中的茶烫到他想马上吐出来,对上沈岁晚关心的双眼又丢不下这一分面子,于是囫囵几下终于吞了下去。


    将杯子还给听霜,张嘴大口呼吸了起来,实在是憋不住了。


    一旁的沈岁晚抬手遮住了唇角,差点叫小王爷瞧见自己在笑他了。


    楚时砚缓了过来,便与她说了池裕一事。


    池裕本想也跟着一起来的,沈岁晚是她的长姐,应当亲自上门说清缘由才显得有诚意。被楚时砚推着回去让他去和池母说清楚,两人分头行动,时间不等人,万一叫他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还拍着胸口仗义地说,咱们兄弟俩是什么情分?这事儿我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


    沈岁晚听完后并无表态,叹了声气。


    “王爷,我知你与池大公子交好。只是岁知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会让她为人做妾的。”池裕有这份情自然是好的。


    只是真情向来如薄纸,珍贵却又脆弱,不能许一人长久。


    “岁晚姐姐你放心!岁知去那定然是做正妻的!池裕那小子若是敢让岁知做妾,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王爷的话,又不能做池大少爷的数。”她身子一侧将脸转了过去。


    沈岁知若是能做池裕的正妻,便是高嫁,若是往日她定会不放心,只是现在……沈岁晚看了一眼楚时砚,还得多谢小王爷借她的势。


    沈母拟的这些不能说不好,只是都不是最合她意的。池大公子确实不错,家中清白显赫,池母她见过两次,待人也慈和,想必是不会磋磨儿媳的人。上次觉得可惜,没让她想到怎么搭上池家,没想到如今自己找上门来了。


    楚时砚没注意到她这道略有深意的眼神,见说不过沈岁晚在一旁急得走来走去,岁晚姐姐的担忧倒是合理,他相信池裕的为人与真心,但不能强行要求旁人也一同相信。


    沈岁晚此时要池裕或者说池家的一个承诺,早知便让那小子跟来了。


    她瞧楚时砚这副急得蚂蚁上的样子,轻挑了眉,“这份名单还在我这。”


    在他眼前晃了晃折子,楚时砚要去夺,又被她收回来了,“王爷做甚抢我的东西?”


    “我……我看这个太重了,怕累到岁晚姐姐,所以才想替姐姐拿着。”


    她轻笑一声,“这名单由我保存几日,沈府便几日不会为岁知安排相看之人。这几日便等池公子的消息了,只是伯母也等不了太久,小王爷应是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楚时砚连忙点头,“明白,明白!”又扑上来抱住她,“岁晚姐姐你太好了!”


    沈岁晚将手试探性地抬了上去,便作回拥的样子。脸上有些不可置信,这……怎么就……这么好了?


    搞得她对方才的坏心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


    “这事儿我还未告诉伯母,想问问岁知是怎么想的呢?”


    沈岁知拧了拧眉,头回露出这样为难的神情。


    她生来愚钝,许多事想不清楚便将它抛在脑后了,即便是这样的她,也知道世人的身份礼教是根深蒂固的。见到何种人,行事便依何种礼,出身高贵的公子纵然再学着温和的接人待物,骨子里总是存了那么一两分高人一等的,只是自己没察觉出来。


    与你散发的那一两分善意或是爱意,总带着若有似无的施舍,好像在说,这已经是最适合你的了,不要再不识抬举。


    于是沈岁知与身份高些的人相处总要留心着,是不是哪里不合矩了。于是沈岁知觉得平民家的祝修文与她相配,不必去量门槛高低。


    小王爷与池大少爷不是那种人,她能察觉到,所以在大家面前乐得放肆,与大家相处轻松,但也仅仅将池裕当做玩伴罢了。


    她心里没有半分妄念,在她眼里,她与池裕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姐姐告诉她,池裕说喜欢她,要娶她为妻?沈岁知都想冲到池府,敲开他的脑袋看是不是被泥糊住了。


    “岁知?岁知?”沈岁晚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好端端走起神来了?”


    “姐姐真没有在诓骗我?”她扁了扁嘴,“逗我不好玩的。”


    沈岁晚轻笑了出声,我的小迷糊蛋,“姐姐发誓,绝无半分虚言。”


    “啊……”她听到这话非但没有高兴,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喜欢我什么啊,喜欢我吃东西不愿意花钱?”脑子里回想起来那日敲诈他买了许多东西。


    “岁知很好,值得所有人喜欢。”


    “姐姐再好好想想。”手指将衣角揪在一起。


    “不急。”沈岁晚浅笑不语,让她自己慢慢想,她既没有果断的拒绝,便知池裕在她心里也是有些许份量的,只是她还未察觉。


    想起昨日池裕来找她,托她替自己去说和,母亲也会再寻媒人。


    楚时砚正在进行每日不知几次的缠着沈岁知,见了兄弟来,还一直站着,便热心的将他带到了座椅旁,将人按了下去。


    池裕与沈岁晚说着话,没有留意,便顺从地坐了下去。屁股刚挨着凳子,马上又弹了起来。


    “哎呦,疼死我了!”池裕抱着屁股大叫,又被疼到了马上松开,怎样都不是。


    楚时砚讪讪地将手缩了回来,又往椅子上看了两眼,这凳子上也没长钉子啊?反应这么大像是挨了板子一样。


    沈岁晚轻笑,又连忙用手帕遮住,轻咳了两声,“池公子怎么了?”


    池裕一边吸了口气,缓缓说了原委。


    他娘向来溺爱他,一听他说就马上答应了,也明白了近日他这么用功学习是为了什么,估计是人家姑娘喜欢满腹经纶的书生,自己儿子连忙学来装装样子呢!


    “你若喜欢,便纳进来吧!”


    池裕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挂起来呢,才知道母亲这是会错了意,连忙道,“母亲,孩儿想娶她为妻。”


    池母还没说话,池父便从门外跳了进来,说这池家嫡长媳的身份她是万万不够格的,叫他不要再痴心妄想。知你一向离经叛道,可这事事关池家的颜面,是决计不可能答应的。若是喜欢,纳进来便是!


    一副怒气冲冲休要再谈的样子,他望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池裕心一横,跪了下来,“儿子只想娶她。”


    池父见他这副不肯悔改的样子,气得身形晃了晃,池母连忙扶住他,揉了揉额头还没缓过来,“来人,请家法!”


    于是池裕便挨了几顿鞭子,又被罚跪了祠堂。


    池母担忧地觉也睡不好,叫他跟父亲妥协了,不要与父亲置气。池裕咬着牙,一言不发,叫她看的心疼死了。


    她的儿子从来便没吃过什么苦,叫她怎么不担心?纵是那姑娘千般万般好,也不该叫我儿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最终这件事以池裕晕倒在了池家祠堂告终。


    池父还不松口,便被池母以死相逼,说他不顾他们母子俩的死活了,一张面子,大过了活人去,竟还要逼死自己的儿子,不如将她这老太婆也一起打死算了。


    池父见了她撒泼也百口莫辩,最终答应了此事。


    池锦棠与装晕的兄长暗中对了个眼神,悄悄离开替兄长传信给六王府去了。


    沈岁晚点了点头,“我妹妹生性愚钝些,往后便仰仗池公子多加照顾了。”


    听了这话,池裕便知沈岁晚这关他已经过了。有了沈岁晚去替他说亲,此事十拿九稳了!脸上马上挂起爽朗的笑,“岁知这样颇为可爱。”


    愚钝些也好,这样许多未曾说明的喜欢晦涩难陈。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胆怯,为嫉妒旁人的斤斤计较,她察觉不到也好。


    楚时砚听了这话觉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抬手将他的脸带过来对准自己。


    “不许对岁晚姐姐笑得这么殷勤。”


    沈岁晚扶额。小王爷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


    天空不时有飞鸟过,轻鸣几声又无了踪迹。翠竹倒是常青,叫人看不出时节,开在城外不远处的茶摊好不热闹,一文钱一碗,续水不收钱,保准喝到饱,物美价廉,进城出城的百姓商贩们都爱在这儿喝茶解渴。


    茶客咂了咂嘴,确实是一文钱的茶,取笑着说老板娘什么时候换个茶来喝喝。


    正在给客人添茶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我这儿还有五文的茶,你喝与不喝?”


    那人讪笑,“一文的茶也挺好喝的,挺好喝的。”


    翻山越岭归来马车停在了城外,一只清瘦的手掀开了车帘,瞧着城门上京都的两个字。


    泛黄的叶飘落,男子伸手接住了它。日月如梭不为人停留,不过转眼一瞬,便过了夏日,到了初秋。


    “这便是先生的故乡吗?”一旁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朝这边挤了挤,也顺着那一方空隙瞧着外面。


    “看起来繁华,又有些不太近人情。”砸吧了半晌,给了这样一个评价。


    宋明尘失笑,“死物也叫你看出了感情,话本子看得比医书还多。”


    少女不以为意,“万物皆有情,只是会不会开口罢了。”


    觉得无聊,又缩了回去继续用两个茶杯来回倒着水玩,末了不忘叮嘱一句,“先生的风寒还没好全,莫要看太久了。”


    “好。”


    一行人进了城,往宋府去了。


    几人走后,城门外又停了一辆马车等待盘查,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自远方而来。


    身着锦衣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凝神望着这座他被迫离开的城池,逐渐握紧了拳。


    京城,我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