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知这会儿正赖在姐姐身边不想离开呢,自姐姐出嫁后,两人已经许久未曾这么相处过了。


    上次见面还是去池府时,只是一路上都惴惴不安,哪有如今这般悠闲,更别提在姐姐还险些在池府出事,多亏王爷及时找到了人。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只是这车马慢悠悠地,马儿也在惬意这春色,缓了脚步。沈岁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头却是点了下来,跟小鸡啄米似的。


    沈岁晚察觉到身边安静了下来,偏头瞧她这模样,轻笑了声,将她头靠在了肩膀上,沈岁知睡得迷蒙,被人动了下,闻着周身环绕着熟悉的香料味,在姐姐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过去了。


    “夫人,王爷他.......”秋月掀了帘子进来,方要与夫人禀报王爷他们又折回来了,却见沈岁晚向她示意噤声,秋月立马收住了声音,顺着夫人的手看去,沈岁知只是砸吧了下嘴。


    少顷,沈岁晚开口小声道,“王爷怎么了?”


    “王爷他们折回来了!”方才楚时砚两人纵马离开后,秋月便去了车厢外瞧着。


    脸上端的是一副稳重,心里为自家小王爷着急,终于盼来了一日休沐,不与王妃培养感情,反而与那池公子一起厮混,怪不得王妃也不见喜欢王爷!


    秋月越想越觉得小王爷不争气。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折了回来,所以秋月连忙回来禀报王妃。


    “折回来便回,许是有什么事,秋月你问问王爷他们是不是渴了。”沈岁晚低声吩咐道,脸上是不变的浅笑,只是秋月摸不准有几分真切。


    沈岁晚话音刚落,车窗便被人敲响了。一声声叩在木框上,便是最后的矜持。


    她身上靠着人动不得,想来也没有其他人会做出径直敲窗这事儿来,若是别人已经让车夫禀报了,除了王爷,听霜便自觉地替她打了帘。


    车帘掀起,便瞧见楚时砚满脸带笑,瞧见是听霜,也没有半分收敛,揶揄道,“听霜你也太慢了吧,本王还以为没人听见,准备自己掀了帘子吓你们一跳了。”嘴上跟听霜说着话,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沈岁晚。


    他的眼神太炙热,沈岁晚有些撑不住,他是皇城里多情的翩翩俊俏公子,也是满含受过塞北风雪后的神清骨秀少年郎,只是他这样低低的望上一眼,却让她瞧见了江南春雪消融后的温柔与万物生。


    她未曾下过江南,却感觉江南春便该如此。


    “王爷是有何事忘了吗?”沈岁晚先挑了话题问着。


    “这外面光景这么好......”楚时砚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也瞧见了靠在沈岁晚身上小憩的人,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这是他的夫人!他都没在马车上靠着睡过!真过分啊这妹妹!


    想把她扔出去!


    “是挺好的。”沈岁晚自然地接到,以为是小王爷在外瞧厌了春色,来与她聊会儿天。


    只是春色,哪有瞧厌的。乱花浅草,多招人眼。


    “一直在这马车里拘着,也瞧不见一路的风景,这不就违了我今日带王妃出游的意图了吗?不如……不如王妃与我同骑吧!”楚时砚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她成婚那日瞧见龙凤烛上跳跃的焰火。


    “这......这不太合规矩吧。”沈岁晚面露为难。


    她也曾习过马,年幼时陪弟弟去挑马,弟弟非要教骑术的先生也教她,说是姐姐没有马儿骑,没办法回家。


    父亲便劝解说姐姐是女子,出行坐马车为好,二弟还未知事哪懂得这些,只听见了姐姐不学,便倒在地上耍赖,最后还是让沈岁晚学了几日。


    虽不算精通,但至少不会跌下马来,只是年岁长事愈多,便很久未曾体验过骑马了,依稀还记得那种自由无拘的感觉,与待在马车里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秋月瞥了眼自家小王爷,他脸上有几分着急却没了下招,连忙道,“王妃说的是,岁知小姐还眠着呢。”


    楚时砚盯着这小丫头,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胳膊肘往外拐,秋月承受着主子这幅要刮人的眼神,咽了咽口水,接着道,“不如等小姐醒了,王妃再与王爷同骑也不迟!”


    听罢,他脸上的表情很快收敛了,赏了秋月一个赞许的笑,连忙接口,“秋月说得对,那便等岁知醒后吧。”


    不等沈岁晚回答,他便马上放下了车帘,默认她答应了,沈岁晚刚想去掀开车帘,又想起岁知还枕在自己身上连忙止住了。


    秋月在一旁偷笑,被听霜隐秘地拧了下胳膊,小声道,“又使坏。”


    秋月被人拧了倒也没有生气,她没用多大手劲儿,“听霜姐姐也是想帮王爷的对吧。”


    *


    楚时砚放了帘子,便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沈岁知怎么还不醒,沈岁知到底什么时候才醒。


    池裕瞧了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撇了撇嘴,“你还没有沈三小姐重要啊。”


    虽然省去了是在谁心中作比较,但楚时砚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


    他能理解将一同长大的姐妹看得比自己这个刚成亲不久的人重要,再者,岁晚姐姐还没有喜欢上他,当然在心里将他排在末尾。


    虽然能够理解,但他心里不免有些怅然,叫人喜欢真的好难。


    比皇兄把他扔去边疆回不得还难。


    他能适应下在塞北的凄风苦雨,也能让岁晚姐姐喜欢他的!


    “少搁着瞎说啊,给你踹下马去信不信!策论没见得写得多好,在这曲解旁人的心思倒做得熟练!”


    “啧,有些人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是吧。”


    “你这种没成亲的人,确实不懂我的苦恼,这种爱情与亲情间的抉择,我只是不想让王妃为难,主动让出。”


    池裕翻了个白眼,“哪您可是慷慨极了。倒把成亲说得多好似的,反正爷不想成亲,总叫人管着那还有乐趣。”


    又想起来母亲拧着父亲耳朵,而父亲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分明是在暖阳下,倒叫他觉得像是跌进了冰窟窿一样,下意识地摩挲了下手臂,在楚时砚的不解眼神里尴尬地笑了两声。


    *


    这段路上有些许不平坦,不是小石子便是坑洼。楚时砚两人骑马倒是没什么感觉,而马车上的几人却是能很明显地察觉到,又踏过一块石头时马车颠簸了一下,沈岁晚没扶稳,沈岁知猛地一下装进姐姐的怀里,转醒过来。


    沈岁知揉了揉眼,“我怎么睡着了?”


    听霜打趣道,“三小姐昨日是想着今天要来找夫人,高兴地半宿没睡吗?这一路上三小姐睡得可沉了,我们说话都没将三小姐吵醒。”


    沈岁晚见听霜这坏心眼的话微微一笑,实则方才除了王爷来旁人都没说过话。只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放松过了,沈岁晚也没拆穿她,在沈岁知面露懊恼时颔首轻笑。


    沈岁知见姐姐这副表情,哪能还不知道听霜是在给自己开玩笑,张牙舞爪就要向听霜袭去。


    听霜侧身往沈岁晚一旁躲去,“王妃救救奴婢,三小姐要打人啦!”


    一直关注着车厢内动静的楚时砚听见里面嬉笑的声音,便猜到是沈岁知已经醒了,他理了理衣襟,状似平常地敲了敲车窗,实则急切的敲击声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沈岁晚听了声音,连忙叫沈岁知不要再打闹了,待她整理好仪容,又示意秋月掀了窗帘。


    抬眼便见楚时砚脸上的跃跃欲试,“王妃准备好了吗?”他也不说什么事,就这样突兀地一问。


    沈岁晚马上想起了方才拒绝他的事,只是用来做借口的沈岁知现在已经醒了,再拒绝不免有些拂了他面子。


    沈岁知小心地瞧了瞧姐姐,又偷偷看了眼王爷,不知道他们在打些什么哑迷,又向听霜和秋月看去,秋月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就这样撞进了沈岁知眼里。


    好啊,看来这事儿大家都知道,除了她。


    秋月见她这副迷糊的样子,小声在她耳侧解释了一番,沈岁知听罢差点跳起来。


    又努力端庄了下,对着自家姐姐说道,“王爷都等了姐姐这么久了,姐姐便去吧,听霜和秋月在这陪着我呢!这马车待久了也不舒坦,姐姐方才叫我压了许久,该出去活动下才是。”


    “再者,王爷一人在外面多孤独啊,姐姐陪了我这么久,也该陪陪王爷了。”楚时砚听到这话,又想起方才池裕开玩笑说的沈岁知比她重要,觉得自己被插了两箭。


    “王爷骑术这么好,定不会叫姐姐摔着的是吧!”沈岁知将话茬子抛给了楚时砚,楚时砚还没从刚刚瞬间的情绪里走出来呢,连忙道应承定然不会的。


    沈岁晚察觉到了他有些低落,心口不知怎么被梗了下,往日总是开朗的少年,眉间这点愁色叫人不忍看到。


    理智还没绕过弯呢,便答应下来了。


    回过神来已经被楚时砚揽在了怀里,她觉得有些别扭,刚轻微挣扎着,叫过楚时砚放开她,她能自己坐好的。


    突然身下的马儿嘶鸣一声,迈开步伐跑了起来,沈岁晚下意识惊呼,因着没防备,刚才坐起身,又直直地摔进楚时砚的怀里。


    楚时砚很自然地将她重新搂住,许是马儿跑得太快,呼啸的风夹杂进两人的话语里,楚时砚凑在她耳旁说道,“岁晚姐姐小心些,怕了可以抓紧我,许是方才拘太久了,就让马儿跑会儿吧。”


    他说得可怜,好像这马是从落地之后便再也没跑过一样,十分的悲伤,只是上扬的嘴角却压不下去。


    沈岁晚小声应了声。


    楚时砚回头瞧了一眼池裕,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池裕挑眉,从袖口里翻出帕子擦了擦手。


    靠在窗边的沈岁知问,“你方才是不是扔了个什么出去?”


    “年纪轻轻,眼神便不好了?”状似悲壮地开口,“这可如何是好啊,叫别人知道了沈三小姐眼神不好,以后还不知有没有媒婆上门。”


    沈岁知听了这声阴阳怪气,手里的锦帕被攥得满是折痕。


    “池公子管的可真是广呀,不知在京城哪出做了官呢?这么担心我们平民百姓的芝麻小事,可太让岁知感动了。”她揉了揉眼睛,方才明明瞧见什么东西朝王爷他们的马儿飞去,池裕这话说得倒像是她真的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