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怀疑自己幻听了。


    堂堂秦国皇帝的加冠礼,和他一个质子一起操办,说出去还不叫人议论纷纷?


    “陛下,这不合规矩。”卫瑜看着秦霁,神色认真,“陛下是一国之君。”


    秦霁不大高兴地往床上一趟:“朕不是皇帝吗?难道不是朕说的话就是规矩?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当真是难以理解,古代人把皇帝尊得那么高,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又不许皇帝做这个不许皇帝做那个,催皇帝选秀女充实后宫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陛下的好意,臣收下了,只是事关重大,由不得陛下胡闹。”卫瑜替秦霁拨开眼前的发丝,露出秦霁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来。


    秦霁撇着嘴坐了起来:“你先睡吧,朕还得去把功课给做完。”


    卫瑜帮他看过他已经做好的功课,指出了需要修改之处,秦霁打算修改完之后再回来睡觉。


    秦霁又回了书房。


    卫瑜望着秦霁的背影,手心按上了心口。


    说不上来的情绪包裹着他,让他的清明都要崩塌。


    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成人礼,更何况他还是一国皇子,身份贵重,在加冠这件事上是马虎不得的。


    只是他远在秦国,现在还挂着一个质子的身份,本就不好在秦国张扬,即便他也很想大办一场加冠礼,也想由胥子业这样的能师给自己加冠,都只能想一想。


    除非皇兄现在就派人到秦国来把他接回卫国去,否则,二十岁的加冠礼,于他而言,就是永远都不可得到的美梦。


    以现在这个秦霁的性子,皇兄若是派人来接,他必然不会为难自己,会愿意将自己放回卫国,甚至还会给自己备上车架和护送的军队,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给送回卫国去。


    可是,皇兄不会派人来接他回国的。


    他来秦国为质,换的是卫国的三座城池,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他若要归国,那么秦国必将索要那三座城池,哪怕秦霁不会为难他,秦国的朝臣们也会阻止秦霁。


    罢了,错失加冠礼就错失加冠礼吧。


    他背负的是卫国之责,岂能因为个人私欲而舍弃?


    卫瑜洗漱完,熟练地躺进了龙床的里侧,将外侧留给秦霁。


    秦霁在书房修改完了自己的功课之后并没有着急回去休息,而是在书房给高德布置任务。


    “高德,你明日去把尚衣局的人叫来给卫瑜重新量一下尺寸,叫尚衣局按照皇子应有的规格给卫瑜做一身加冠要用的服饰,记住,不要走漏了消息,要是让朕听见了不相干的传出去,她们都别在尚衣局干了。”秦霁道。


    高德“诶”了一声:“奴婢都记下了,陛下回寝殿去歇息吧,明天该上早朝了。”


    秦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慢慢地往寝殿走。


    他还是想给卫瑜一个加冠礼,哪怕不是在三月初十这一天,也不想让卫瑜错失他的成人礼。


    秦霁因为学习骑射扭伤了腰,罢朝休息了几天,如今腰也好了,就得早起去上朝。


    第二天一大早,秦霁被高德唤了起来,了无生趣地等着宫人们伺候穿衣,迷糊着眼坐上龙撵,前往太极宫。


    之前还有人怀疑过秦霁罢朝是否真的是因为腰扭伤了,会不会就是不想上朝了,他们观望着,观望到了复朝的通知,一个个的都很惊讶。


    他们的陛下,终于转性了。


    秦霁坐在龙椅上,听着高德高声呼喊“有事启奏”,困得直想打哈欠。


    奈何他是个皇帝,底下那么多的朝臣看着他,他就算是憋,也要把打哈欠的冲动给憋回去。


    “陛下,臣有事要奏。”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丞相赵安宏。


    赵安宏领了秦霁的旨意,昨天连夜就把归元侯的爵位给撤了,自己亲自去归元侯府核对物品的归属。


    归元侯府里御赐的东西是一概不能带走的,还有封赏给归元侯的田地也是要收回的,这些都得仔细着,不好错漏。


    赵安宏昨个带着下面的官员去办事,归元侯气得差点直接和赵安宏干起架来。


    即便是有盖了印的圣旨,归元侯也认定是赵安宏这个丞相假传圣旨,故意针对归元侯府,归元侯府的人也对清查工作拒不配合,甚至归元侯的母亲,一个老夫人,还坐在地上撒起了泼。


    当然,这个秦霁还不知道,赵安宏只说清查工作不顺利。


    “陛下,归元侯认定是臣假传圣旨,非要今日上朝面见陛下,还请陛下示下,该如何处置?”赵安宏压根就没带怕的,他还巴不得归元侯到早朝上来丢人现眼一番。


    秦霁手指摩挲着龙椅把手上那颗金闪闪的龙头:“归元侯……还挺自负的。”


    归元侯必须撤,对秦国无用的人,却要吃秦国那么多的俸禄,凭什么?凭他脸大吗?


    “让归元侯进来吧,朕倒是想听听,在他的嘴里,朕是不是已经被丞相给架空当傀儡皇帝了。”


    高德躬身,挥了一下拂尘:“宣,归元侯,进殿。”


    归元侯和他兄弟武平侯长得挺像的,两兄弟看起来都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进了大殿,归元侯跪下给秦霁行参拜大礼:“臣,拜见陛下。”


    秦霁没让归元侯起来。


    嘶……腰好像还有些痛,秦霁不动声色地斜靠着,缓解着自己那存在感极强的腰。


    “归元侯,好久不见,朕瞧你,吃得是越发圆润了。”秦霁含笑道。


    看看那肚子,起码得有二三十斤肉。


    怎么比暴君还要能吃?


    归元侯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怒了秦霁,竟然让秦霁开口就是对他一通嘲讽,到嘴边的告状词也没能吐出来,全给卡在了嗓子眼。


    “归元侯,你是哑巴了?怎的不开口说说话?朕听说昨日你和丞相吵架时,挺有力气的啊。”秦霁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严,不可冒犯。


    归元侯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臣、臣并未和丞相大人吵架,只是有一点小小的争执。”


    “小小的争执也值得你大清早的进宫一趟,还要来朕和众卿的面前来说道?”秦霁扫视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好像摆的物件都有点贵,茶盏应该也不便宜,拿去砸着吓唬归元侯这么个人,有些浪费。


    “你以为早朝是做什么的?听你那鸡毛蒜皮的小事的?”秦霁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起来也更加吓人。


    归元侯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臣绝无此意啊陛下!”


    “哦,那你就是想来看看,在这个位置上,坐着的究竟是朕,还是别的什么人?”秦霁伸手,撇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冕旒,“你怀疑丞相假传圣旨,不就是怀疑,朕坐不稳这个皇位?”


    秦霁把冕旒扒得更开了些,他要好好看看这个试图阻挡他往国库里填银子的家伙。


    归元侯早就被秦霁给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哪里敢反驳什么?


    从前嚣张无非是仗着皇帝宠爱他那当过伴读的儿子,可是如今皇帝不宠爱了,那他们家的荣宠,烟消云散,和旁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归元侯终于意识到了君心易变。


    “看来归元侯现在是没疑虑了。”秦霁松手,一道道珠帘重新挡住了他的视线,“来人,把此人给朕拖出去。”


    候着殿外的禁军进殿,一人一边,把归元侯给拖出了太极宫。


    归元侯还没有从圣宠已失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任由禁军蛮横拖拽。


    秦霁在归元侯被拖出去之后,才开始真正的杀鸡儆猴。


    “秦国偌大一个国家,要养活的人多,养不起闲人,所以呢,朕想了想,秦国养着的闲人,今后便不养了,要是各位某个早晨起来,发现你家对门的,或者是隔壁的,人走房空,那也不要太过惊讶,朕只是希望他们,自食其力。”秦霁装模作样的,目光从最前排一点一点扫到最后排,从左边换到右边,又从最后面扫到了最前面。


    果然,卫瑜教得对,要在群臣中立威,就得采取杀鸡儆猴的法子。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可怕一点,就不说话,用眼神冷冷地扫视他们。


    秦霁实验了一下,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他距离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又前进了一步。


    散了朝,秦霁回紫极殿去和卫瑜用早膳。


    摘下沉重的冕旒,秦霁扭了扭已经快要僵硬的脖子,他老担心自己会得脊椎病。


    “陛下不是才命尚衣局给臣做了新衣?怎么今日又来了一次?”卫瑜坐在桌前,面露疑惑。


    秦霁不会是在这方面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朕觉着你瘦了些,怕衣裳不合身,所以就命尚衣局的人重新来给你量一下尺寸。”秦霁面不改色地说假话。


    卫瑜观察着秦霁的表情,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或许秦霁就是单纯地感觉他瘦了呢?


    卫瑜宽慰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把尚衣局的人叫来,除了做衣服也不可能再做别的。


    “臣谢过陛下。”卫瑜感激道。


    秦霁还是装得有模有样:“不必道谢。”


    “来,这是御膳房新出的豆糕,你尝尝看。”秦霁自然而然地转移着话题。


    这个秦霁待自己确实很好,别说是养一个质子了,就算是养亲儿子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卫瑜想通了之后也不再去思索秦霁叫尚衣局的人给他重新量尺寸是否有什么问题。


    秦霁胡说八道应付了卫瑜之后就不担心事情暴露了,卫瑜这个人,平常都不爱出门,除了教他处理政务和读书,爱好也就是看看书,下下棋,两只手互博,下得难舍难分。


    其实秦霁也想参与进卫瑜那接近于无的娱乐生活中,奈何他看书看不懂,下棋就更加不会了,总不好拉着人一个优秀皇室毕业生,陪他下五子棋。


    秦霁还是要点面子的。


    腰好了之后,骑射重新提上了日程,不过黄飞昊可不敢再让秦霁直接上马了,上马前得花时间热个身。


    黄飞昊对秦霁上马时扭到腰记忆犹新,再次进宫给秦霁教课,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陛下的腰当真无事?”


    秦霁:“……朕的腰,挺好的。”


    这样丢人的事情,大可不必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