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许家长子许泊闻与平阳公主萧景沁完婚后不久,辅国将军许世尧升为一品大将军,当时尚是太子殿下的萧景湛命他讨伐晋王萧景澄。
许世尧清楚地知道,皇后张如英和太子殿下,之所以执意让平阳公主下嫁给他身体不好的长子许泊闻,其目的是要借助这场联姻来掌控许家背后的军权。
许世尧虽是武将,却非鲁钝之人。
前一品大将军沈长风叛国身死之事,存在许多疑点。
他与其他将官一样,认为沈长风是云澜国当之无愧的战神,不可能叛国。因而,沈家的遭遇让他们一致感到不满和心寒。
除此之外,还有太子殿下派人多次截杀晋王萧景澄,以及晋王率王府护卫劫囚车救沈家众人等事……
若有得选,许世尧更愿意有情有义的晋王执掌云澜国。
因此,接到太子殿下命他出征讨伐晋王的命令后,许世尧有意拖延,仅在筹备粮草、召集部属等前期工作上就花费了数月的时间。
然而,先皇驾崩,太子即位成为新帝。
许世尧明白再这样拖延下去,可能会引起新帝不满,这才率军出发,而今,他手下十万大军正在长乐城野外驻扎。
主帅帐中,身材魁梧的许世尧放下手中来自天水城的情报,眉头紧皱。
淑妃本可以在六皇子封地安享晚年,却甘冒巨大风险,桩桩指控剑指太后张如英与新帝萧景湛,她手中又有先皇亲笔为证……
回想自前年宜妃去世后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许世尧略一分析,便知淑妃所讲之事应是真实无虞。
许世尧苦苦思索该如何才能避免这场战争时,属下来报说晋王萧景澄已经起兵,数万大军正在向昊天城进发。
他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看来只要萧景湛仍坐在帝位上,这场战争就无法避免。
——
昊天城,太后张如英的寝殿中,萧景湛倚在母后身边,握着她的手,愁眉不展道:“母后,近日朝臣们纷纷上书请求彻查此案,你说孩儿该怎么办?”
张如英面色一黯。
她万万没有想到,萧怀洲在她严密的监视之下,还是暗中向淑妃传递出了如山的铁证。
再加上先皇死后,她满心都是萧景湛即将登帝之事,一时疏忽,让淑妃安然离开了皇宫。
结果,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在这场宫廷斗争中取得胜利,准备在后宫颐养天年之际,竟突然从天水城传出这样的指控。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萧怀洲一死,她便把相关人员全部处理干净,此事,暂未波及萧景湛。
知儿莫若母。
望着萧景湛看向自己时不舍但又坚定的目光,张如英知道她费尽心机推上皇位的儿子此时在心中做下了什么决定。
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她会后悔吗?
张如英伸手轻轻抚过萧景湛帝冠上的玉饰和皇袍上的龙鳞图案。
她不后悔。
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儿子,她张如英便是最后的赢家。
萧景湛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前来宣布废黜太后张如英的圣旨。
是夜,残月如钩,星辰寥落。
张如英头戴凤冠,身着太后服饰,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她在遗书中把她做下的这一切都归咎于失去先皇的宠爱而心生怨恨。
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平息了淑妃指控中暗示新帝得位不正的危机。
而萧景湛,由于之前并未因与太后的母子之情而忽视公义,他废黜太后的举动,为他在朝堂和民间赢得许多赞誉。
——
三月二十日,晋王萧景澄攻占昭武城。
三月二十五日,晋王萧景澄与许世尧大将军在长乐城外展开激战,双方士兵死伤众多,无辜百姓饱受流离失所之苦。
……
一则则战事相关的消息被逃难的百姓带到北方时,李鱼抚摸着腰间的弦月剑,毅然踏上了前往动乱之地的旅程。
她不知道手中这三尺青锋,能在乱世之中护下多少人,但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承担和完成。
三月底,春松镇南方的状元镇,尚未被战火波及。
只是,随着大战开启,人心混乱,一些人开始趁机干起抢劫、□□、杀人等不法勾当,官府疲于应对,百姓痛苦不堪。
状元镇中心处,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宅邸,是宣宁十五年状元陶宏墨父母的居住之所。
眼下,陶宏墨在昊天城翰林院供职。
他多次邀请父母离开镇子随他在京城生活,但陶家老两口不愿意离开故土,执意留在老家。
陶宏墨拗不过父母,只能常常托人从昊天城给二老送来银钱和一些在小镇上买不到的稀奇物件,因此,二老的生活极为舒适、富裕。
镇上人对陶家二老幸福安逸的日子,充满羡慕。
住在街对面的吕家,却因为自己几个儿子均没有读书天赋而对家里飞出凤凰的陶家心生嫉妒。
过去,尽管吕家对陶家过得比自己家好有些不满,但表面上还过得去。
然而,现在天下动荡不安,恶意滋生,吕家家主看着自己家里几个高大强壮的儿子,不禁打起了陶家的主意。
他打算趁官府无暇他顾之际,洗劫陶家,然后带着财物远离状元镇。
光天化日之下,吕家四五个青壮年闯进陶家,在陶婆的哭喊声中搜刮起财物。
陶伯拉住试图阻拦的妻子,小声道:“让他们拿吧,都拿完他们就走了。”
陶婆哭道:“那都是儿子孝敬我们的!”
陶伯摇头叹息,可眼见吕家众人把财物搜刮一空后,竟又搬起粮食,不由焦急起来。
如今粮食价格一日高过一日,他们钱财被搜刮得一干干净,哪还有多余的钱去购买粮食。
陶伯拉住一位面色狰狞的青年衣袖,恳求道:“吕方,看在我们乡里乡亲多年的份儿上,能不能给我们留点吃的?”
吕方甩开陶伯的手,冷冷地道:“你们享了那么久的福,现在也该让我们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了。”
陶家老两口明白,一旦这些粮食离开院子,他们肯定很快就会饿死。因此,一人抓住吕方、一人拖着吕园,哀求着不愿松手。
院外,等在马车旁的吕家家主不耐烦,催促两个儿子尽快离开。
吕方、吕园朝两位老人动起手来,可无论他们如何捶打,陶家二老都不肯把手松开。
见状,吕家小儿子吕宽拿着一根木棍进院,口中念叨着:“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然后,轮起棍子就朝陶伯的头上砸去。
一道破空声传来,吕宽只觉眼前一花,手中木棍便断成两截。
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就紧接着被一股力量踹倒在地。
吕家家主看着突然冒出的年轻女子,喝骂声中,带着几个儿子冲上前来,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李鱼冷着脸,身影穿梭在吕家众人之间,只用几招,便将在她武力面前不堪一击的吕家众人打翻在地。
而后,用手中长剑威胁着他们把抢走的财物和粮食一一归还。
吕园不愿意失去刚到手的财物,扛着一袋东西转身就跑。
李鱼甩出飞剑初一,在他小腿处划下几道深深的伤口,惨叫声中,吕园跌倒在地。
看见这样的情景,其他吕家人不敢不听从李鱼命令。
片刻后,李鱼看着跪在陶家院子里的吕家众人,以及归还的财物、粮食,心知自己走后,仅靠两位年迈的老人肯定无法护住这些东西。
她扭头询问陶伯在镇上是否有亲朋好友或可靠之人。
陶伯想了想,道:“住在镇子东南角的宋秀才一家都是好人,只是要供几个孩子读书,家里穷了点。”
李鱼提议:“不如你们请宋秀才一家搬到这里住,他们保护你们,你们提供食物给他们,互帮互助,也许可以度过这场战乱。”
今日的变故,令陶家两位老人心有余悸。
他们年事已高,无法离家太远,而这些被人觊觎的家产,凭他们两人之力肯定守不住。
权衡之后,两人同意了李鱼的提议。
等宋家几口人搬进这处院子,李鱼押着吕家众人往镇上的衙门走去。
陶伯站在院门处,望着少女走远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事:“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长歌门,李鱼。”
——
关泽带着风韵犹存的妻子和如花似玉的女儿,加入了逃难的队伍。
为保护妻女,关泽让她们把脸部抹黑,换上破旧的棉袄,试图低调行事。
可即便如此,她们仍未能逃脱几个男子的注意。
这些人纠缠在关泽一家人旁边,不时用言语调戏她们母女,对此,关泽既愤怒又无助。
他深知仅凭自己一家人的力量无法与这么多人对抗,只能尽量忍着怒气用温和的语言劝阻他们。
可这反而滋长了这些人的气焰,他们不满足于口头调戏,开始对关泽妻女动手动脚,将他们一家拦在后面。
逃难队伍经过一片树林时,几个男人相视一笑,拖着关泽的妻女朝林子走去。
关泽奋不顾身地阻拦他们,却被打倒在地。
前方队伍中的人,不知是没有看见这一幕还是不敢管,无一人上前帮忙。
关泽心如刀绞地望着妻女的背影,在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却见两道银芒闪过,拖拽她们之人的胳膊喷溅出大股鲜血,掉落在地。
突然获得自由的关月如紧紧拉着母亲,哭喊着跑回父亲身边。
关泽爬起身,抱住女儿和妻子,一家人抱头痛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恐惧。
望着劫后余生的一家人,李鱼暗自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否则再晚一步,悲剧便要发生。
关泽安抚完受到惊吓的妻女,带她们向李鱼行礼表达感激之情。
关月如凝视着眼前英姿勃发的蓝衣女侠,怯声声问道:“不知这位女侠叫什么名字?”
李鱼柔声道:“长歌门,李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