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 > 风雨欲来
    吾十九虽平日看着吊儿郎当,到底身为金吾卫的第一部卫,审讯之术也是真的了得。


    审讯时的记写人应当是站在后面的,纸卷上仍可见许多喷射状溅上的干涸血迹,焦黑的红色触目惊心,可见手段之狠。


    整本记录洋洋洒洒,将那穷凶恶极的大汉吐出之事,从小时捉鸡打狗小摸小偷,到后来斗殴纵火强霸民女的种种劣迹,都写得清清楚楚。


    有关桥头女鬼的案件,这大汉所知亦是全在纸上了。


    此人名叫钱刚,原来只是个京都游手好闲的街溜子,几个月前碰上了初到京都的陈文山,便在他的利诱下一同做下了这起连环强|暴杀人抛尸案。


    漫水阁的经营不过是挡箭牌,掌柜是易容后的陈文山。这里实际上是他们的作案据点。


    据钱刚交代,这起案子的主谋是陈文山。


    无论是选定的对象,动手的计划,抛尸的方式等等,都是陈文山决定的。他们一开始只瞄定落单好下手的年轻少女,将人迷晕拖至漫水阁,强|暴折磨,看尽对方绝望挣扎后再一刀毙命。


    给受害者换上白衣后,用极细又坚韧的天蚕丝捆绑。钱刚会从三楼的窗口操纵尸体牵滑向石门桥,而陈文山则通过密道在桥下潜伏,将抛出来的尸体通过桥下的护城河,带到京城外处理干净。


    陈文山仗着易容不加遮掩,这便是许多目击者在桥下看见不同抛尸人的缘由。


    真正的抛尸操纵点在漫水阁,易容后的陈文山举着手在下面晃悠,不过是有恃无恐的示威。


    后来觉得陈文山大概觉得不过瘾不刺激,将猎杀的目光移向了闺阁中的官家女子。


    谁知在杀害了翰林院王学士的千金后,此案被大理寺彻底重视起来,京都戒严,他们二人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寻找下一位受害者。


    陈文山还能易容以漫水阁掌柜在外行走,钱刚却怕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搜证下暴露,只能龟缩在密室里。


    钱刚一开始还恶毒地啐陈文山:“老子就说这人脑子疯魔,上娘们儿就上娘们儿,搞的个什么千金姑娘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老子还不乐意上她呢,又不过瘾又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非要给人穿个白衣拉出去装神弄鬼,把人玩腻了直接偷摸着往河里丢就完事儿,现在闹得人尽皆知。”


    这一段钱刚的口述记录墨字上,喷溅上的大片血痕尤为骇目。


    哪怕知道吾十九这一段下手很重,任阮捏着卷纸的手依然不受控制地逐渐收紧,一直到指尖泛白。


    其中关于他们折磨受害少女的描述很详细。


    强|奸,凌|辱,鞭打,踩碎指骨,蜡油滴脸,逼吃秽物……


    她闭了闭眼,甚至连这样残忍的文字转述都看不下去。


    畜生。


    那些无辜的少女们该有多绝望啊,甚至在惨死后还要被挂在桥头供这些畜生取乐,最后永远无声无息地以残破的身躯,沉没在京都外冰冷的河底。


    任阮逼着自己看完了全部,才猛地合上卷宗,努力让自己愤怒到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可以肯定的是,这桩案子的凶手就是钱刚和陈文山两人。


    目前钱刚被捕,陈文山在逃。


    被捕的钱刚虽然将作案过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但这个案件还有一个疑团——不完整的作案动机。


    整个桥头女鬼案的起头人是陈文山。钱刚只是陈文山来到京都后,找的一个用来做力气活的犯罪同伙,除了一起凌虐受害者取乐之外,他对陈文山一无所知,甚至还颇看不惯对方虚伪多事的做派。


    钱刚是一个好色暴力的愚蠢渣滓。但是陈文山,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任阮抑制着因为而微微发抖的身体,实在想不明白任父口中温文尔雅的陈文山,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在商场混迹多年的任父看人一向精准。


    任父虽在商场狡猾如狐,却也是个有原则和本心之人。能在任父心中被划为莫逆之交的陈文山,她相信,至少当年的陈文山是善良的。


    当年陈文山出海究竟发生了什么?杳无音讯的那段日子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任阮放下这本沉重的卷宗,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小蛮没有受到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还有她自己,居然曾和如此暴虐无道的凶手一墙之隔,还和其中一位的血刀擦命而过。这样完全忍心害理的畜生巢穴,她当时直接只身闯入。


    太不理智了。


    任阮长呼出一口郁气,心上仍似巨石压得难受。


    出去打探消息的杜朝还没有回来。


    审理司其实离画室不远。由于画像师工作的特殊性,杜府尹当初给她安排地方时特意就选在审理司的附近,以便问讯犯人和证人时辅助画像方便。


    任粤彬只是被传唤,不用进专审犯人的牢狱,应当在审理司的外间问话就够了。


    出来时还日头正晒,现下天色已然乌云滚滚。杜朝还是面带愁色,眼巴巴地站在审理司外头,伸着脖子往里瞅。


    任阮感觉不妙:“我父亲还没出来吗?”


    “任姑娘,你怎么也来了!”杜朝见到她,有些为难地跑下来,“这次传唤是寺卿大人亲自问话,父亲警告过我不许插手,我这……实在是不敢进去。”


    她双眉微蹙。


    寺卿大人亲自问话?不过是和案件有关的传唤排查,为何会惊动寺卿?


    杜朝左右看看,靠过来悄声道:“不过我扯了父亲身边的亲信问过,此次举报之人,似乎是姓秦。”


    “姓秦?”她眉头愈发紧。


    难道任父在商场和和什么秦姓人家结过什么怨不成?


    杜朝瞧她凝重又迷茫的表情,早欲言又止。


    见她想了许久仍是没头绪,他“哎呀”一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姑娘难道忘了,你曾经婚约的未婚夫,可是叫秦朗?”


    任阮豁然开朗。


    原主曾经对秦朗爱的死去活来,一心早把心上秦郞当成自家人,把任家的底儿全交代了个一清二楚。秦朗知道任粤彬曾在苏州开过珠宝铺子也不奇怪。


    但问题是,大理寺将案件细节都封锁了消息。秦朗一个小小的秀才,如何知晓凶手和苏州、和珠宝铺子的关系?


    她又想起在石门桥前遇到的那个蔡衙役。


    蔡衙役应该是与秦朗脱不了干系。只是这等基层衙役,也根本没资格知晓重案的线索进展。


    所以说,在她明面视野消失已久的秦朗,背后兴许还有更多的牵扯。


    任阮想得心烦。


    但此时她更关心的不是背刺的前未婚夫,而是审理司内的任父。


    如今钱刚没有更多有用信息,小蛮又昏睡着,现在唯一能在揭露陈文山谜底上有突破的,只有任粤彬了。


    乌云滚滚的的天色愈发阴沉起来,开始起风了。


    审理司前的大树被吹得不停“沙沙”作响,搅得人头昏脑涨。空气也压抑沉闷下来。


    一旁瓦檐下立着的少女瘦弱苍白,她在骤冷的闷风中禁不住地咳了好几声,抬眼望了望昏沉的天。


    风雨欲来。


    审理司门前原本守着的是寺卿身边的亲信主簿,一左一右正颜厉色,连稍微的打探也置之不理,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


    杜朝也只好陪着任阮在瓦檐下等了许久。谁知任父没有等出来,反而等来了大理寺少卿。


    那两个主簿面对少卿才神色稍恭敬,将人放了进去。


    又是良久,天色已是渐渐昏黑。今日没有晚霞,厚重的乌云后不时划过暗淡的闪电。


    这样长久的传唤问话,让她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重。


    再一次与主簿询问何时结束无果后,她回来偷偷扯了一下杜朝的袖子:“小杜大人,家父此番惊动了大理寺这么多位大人,只怕是另有变故。”


    “能否请你向府尹大人探探口风,看究竟我父亲这边出了什么事。”


    若只是珠宝铺子的关系,怎么会还摆出与外界封断的架势来。


    杜朝也觉得不对,应了声正要走,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立刻期待地回头望去。


    出来的是大理寺少卿,他面色凝重地和门前的两个主簿耳语两句,那两个主簿便直接转身进了审理司,并将门重新关得死死。


    任阮心中的希冀落空,有些不甘心地想上前搭话。


    但少卿似乎早就注意到了瓦檐下苦等的少女,他径直走过来,低声道:“任姑娘何必在此等候,还是先回去吧。”


    “多谢少卿大人关心。”她礼貌地一福身,抬眼看他,试图从神情中找出端倪。


    “我父亲只是被传唤,不知为何劳动您和寺卿大人亲自过来,还将整个审理司都封锁了起来?”


    少卿是个新入职的年轻寒门,面对她的恳切的双眼,有些不忍地避开视线。


    他嗫嚅了一下,含糊道:“此事有隐情。为了姑娘的安全,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她登时警铃大作:“安全?什么意思?我父亲清清白白,为何普通问话还要扯上人身性命来了?”


    少卿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她声音太大传给旁人听到:“不是,任姑娘你先别急。你听我说,这问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你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大夏刑法律,寻常传唤问话若无证据,不可随意扣留百姓。”


    任阮敏锐地觉出其中不好:“还希望大理寺能给出合理的说法。”


    “这……”少卿没想到她这么难缠,想到之前听得的密令,冷汗直下,赶紧试图稳住她,“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此事事关重案,今日任粤彬是不可能离开大理寺了,你明日再来吧!”


    “明日?这不就是非法扣押吗!”任阮态度坚决,“若不给出交代,我绝不离开。”


    少卿苦不堪言,打起官腔好说歹说,甚至许诺将任阮一介女子破例召为第一画像师,只就是不肯透露任粤彬被扣的内情。


    任阮却对这殷勤又反常的态度更是疑心大起。


    她深吸一口气:“大人,民女不需要什么第一画像师的头衔,也无意为难您。民女只是担心家父,只希望知道大理寺为何把人传唤过来,无缘无故就扣住不放。”


    少卿自知理亏,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审理司的门再一次“哐”得打开,几个面带凶相的衙役涌了出来,后面拥着一个身披官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人竖起粗眉:“何人在此喧哗?”


    少卿忙口称着“寺卿大人”,上前附耳小声说了什么。


    见是大理寺寺卿,任阮抱了一丝希望上前一步,正想开口,却被那寺卿的一声冷哼打断了。


    他傲慢地抬起双下巴,指着台阶下的少女:“大胆刁民,竟敢在此胡闹,质疑大理寺执法!”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