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昏暗的空间里,一双兽眼闪着幽幽绿光。
巨兽似乎在气愤地忍耐些什么,张口欲要出声咆哮,却突然被一只白净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捂住了嘴。
手的主人和饕餮那铜镜般的兽眼对视,饕餮呲牙低吼,江祈用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呲啦——”江祈感觉自己屁股被身后的东西踹了一脚,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刺耳。
“哎呀我去!”江祈低呼一声回头,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胖鸡正耀武扬威地甩动它的两条小短腿。
江祈扶额,不想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个时辰前。
“我不我不我不!你找我帮忙一定没什么好事,我不干!”江祈甩开沈惜恳求的双手。
不怪江祈抵触,这些年沈惜乖孩子的形象可是江祈一次次背锅换来的,搞得他没少被江婕骂。
沈惜:“不是什么麻烦事的,就是想让你帮我找个鸟,我想看看……”
江祈:“看看?”
沈惜不好意思:“然后再摸摸……”
江祈不买账:“哦,那你自己去找苏门主借啊。”
沈惜失落:“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借我。”
沈惜欲言又止,江祈看穿了他的想法:“而且借的还要换回去,对不?沈惜啊沈惜,你不会是想偷鸟吧?”
沈惜慌:“没有!我是听说它生病了,哀鹤不能被圈养,会出鸟命的!”
江祈抱臂,挑眉看着他。
沈惜不死心:“拜托了,我惦记好久了,事成给你五百两银钱!”
江祈拒绝:“不可能!”
沈惜不依不饶:“那五百金钱!那可是神鸟啊!你就一点不想看看?”
五百金钱足够买下一座五脏俱全的小宅子了,沈惜这个出价可以说是很豪气了,可江祈还是无情拒绝:“没兴趣!再说了,正直如我怎能做出偷鸟如此掉价又龌龊的事?”
沈惜泄了气,失望地道:“那好吧……”
而后他一脸温柔地看着饕餮:“乖狗狗,你刚才是不是想汪汪叫呀,你叫吧,我不拦你了。”
江祈大惊,赶忙捂住饕餮的嘴:“五百两金钱,五百两金钱成交!”
沈惜得逞笑。
沈惜想偷的鸟名为哀鹤,是苏门主重金拍卖所得,传言性情温顺,灵性极高,据说还有万分之一的神兽血脉,能辟邪保平安。苏礼还特意为这哀鹤建了个鹤园,这次是图个吉利才带到云池殿的。
江祈看着那一团黄色的胖鸡无语:“……这是鹤?”
沈惜看着眼前体型丰腴的黄鸟,也有些不确定:“应该是吧。”
江祈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这还叫啥哀鹤,金灿灿圆滚滚的明明很吉利嘛。”
哀鹤幽怨地看了一眼两人,随后开嗓:“酷呜呜呜——酷呜呜——呜呜……”
江祈:“……”
这声音悠长诡异,听得江祈背脊发凉。
沈惜一手握拳敲在另一手心,恍然大悟:“对!就是它!歌声婉转凄凉,就是这歌声,驱鬼!”
江祈无语:这其实也挺驱人。
沈惜一脸认定了它的眼神,笨拙地释放出个灵术,想把它救出来,蓝白色的灵力似袅袅炊烟,关着哀鹤的笼子纹丝不动。
江祈无奈:“还是我来吧。”
江祈一掌劈在金笼之上,灵力火光乱闪惊得哀鹤吱哇乱叫,被沈惜抱出来的时候它宛若看到了救世主,蜷缩依偎在沈惜怀里,十分温顺乖巧。
沉稳的钟声在殿中回荡,这是即将开宴讯号,沈惜只好先将哀鹤递给江祈:“你先带着它躲起来,宴会结束我去找你。”
哀鹤很抗拒,江祈不情愿接过:“好吧。”
之后江祈胡乱进了偏殿一个小房间,又遇到了无聊到快睡着的饕餮。
要命的是沈惜一走这哀鹤就在江祈怀里连蹬带踹,掉了一路的毛,还一直呜呜呜地叫唤。江祈无法只好把它五花大绑,封住那“吉利”的鸟嘴。
江祈摸着自己屁股上的口子叹了口气:“为了五百两金钱,忍了。”
哀鹤亢奋的小短腿换了个方向甩动,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后,江祈闻到了一股醇厚的酒香。
难道是?
江祈把哀鹤拎到一边,一拳将墙壁上的木格打碎,碎石木屑扑簌落下,一排排暗格出现。
每一个暗格里都整齐排列着棕红色的酒罐,它们被厚实的沉泥块包裹着,酒罐上刻着三个金色的大字:折木春。
江祈顶着一头鸟毛感动得要哭了,找了半天的酒库竟然在这,简直天助我也!他毫不客气拿下一坛,一旁的两只兽都一脸鄙夷地看着江祈,仿佛要对他进行道德的谴责。
江祈内疚了三秒,最后还是抵不住诱惑开坛畅饮。
*
“温……邢公子!邢公子!”
苏丰笑跟着邢策进入中殿,邢策回头,苏丰笑小跑了两步,略带喘息:“邢公子,你怎么在这啊,江祈没和你在一起吗?”
邢策听到这个名字后微微皱眉,随即警惕道:“你是谁?”
声音冷峻肃杀,乍一听把苏丰笑吓一跳,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说:“我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苏姑娘啊!”
苏丰笑为自证,从袖中抽出一条淡黄色的手帕,做了一个妖娆的姿势并向邢策抛了一个略带娇羞的媚眼。
邢策嘴角抽动了一下:”苏姑……你,你是男人??”
“……”苏丰笑又甩了一下手帕说:“哎呀这不重要,江祈没和你在一起吗?”
邢策恢复冷漠的表情:“没有。”
“啊……”苏丰笑隐隐有些担心江祈。
二人来到存酒的房门口,隔着门已经能闻到淡淡酒香,苏丰笑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
房门打开,酒香扑鼻,看清屋内画面的苏丰笑瞬间惊得扇子掉在了地上。
苏丰笑:“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房间内景象真的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被一拳打扁的机关混着被敲碎的干泥巴粘了满墙,十多坛开封了的陈酿胡乱堆在地上,还有一坛里面泡着一只不停打嗝的醉鸡。被酒味熏晕了的巨獒耳朵耷拉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巨獒身上则躺着一个抱着酒坛满脸潮\\红的少年。
江祈被开门的光晃得眼睛不舒服,他用手挡了一下,随即看清来人,提起酒坛跌跌撞撞起身:“邢策……你还在生我气啊,不生气了,来,我请你喝酒!”
一坛没有酒的酒坛递在邢策面前,邢策脸黑得塞锅底。
苏丰笑扇子都没来得及捡,赶忙去扶住江祈:“我滴个祖宗你咋在这啊?”
江祈挣脱苏丰笑,生气地嘟囔些醉话,固执得要将酒坛往邢策怀里塞。
苏丰笑在一旁又拉又拽想把江祈拖走,这时泡在坛子里的哀鹤突然跳出酒坛,湿哒哒甩落身上的流水一展歌喉。
“酷芜!酷芜芜芜——”
江祈急:“我的鸡我的鸡,不能让它跑了!”
苏丰笑无奈,又去抓那只泡得烂醉如泥的鸡。没了苏丰笑的捣乱,江祈终于能安心骚扰邢策了,三人一鸡你来我往,就这样争执进了中殿。
宾客都在正殿用餐,舞女也早就退下,中殿现在空无一人,只有云池上闪着粼粼水光。
江祈红着脸嘟囔:“我错了!我不是故意……”他摇摇晃晃扑进邢策怀里呜呜咽咽。
邢策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扶正江祈的肩膀威胁:“你要是再敢吐我身上,我……”
话还没说完,江祈一脚踩在邢策脚上,苏丰笑:“邢兄小心啊!”
邢策被踩一脚而已,不至于重心不稳,倒是江祈迷迷糊糊以为邢策落水了,急忙道:“邢兄莫慌!我来救你!”
江祈一个猛冲撞在邢策胸口,邢策毫无抵抗之力地向后仰去,二人双双落水。
“啊我滴妈,你们没事吧!”苏丰笑一把抓住醉鸡,慌张赶来。
邢策水性极好,很快便浮上来了,他趴在池边欲上岸,苏丰笑抱着鸡手足无措,干着急:“温兄!江祈,江祈他不会水啊!”
……
咕噜咕噜……
江祈本就有些晕水,现在更是煎熬,他感觉自己出现幻觉了,无数缤纷朦胧的色块在自己周遭飘来飘去,游荡亲吻,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池中彩色的锦鲤。
身体虽难受,但好在没有剥夺意识,江祈眯眼在水下视物,本能地上下扑腾寻找支撑。
无力,窒息,池水汹涌灌入耳中,一点点吞噬掉江祈的听觉,他只能看到体内的氧气发了疯地逃离身体,化为气泡上升,自己则呛水挣扎,不受控制地下沉。
江祈觉得自己要死了。
突然感觉脚下触及到一块坚硬的地方,江祈蹬了几脚,判断应该是一块石头。
我这是……沉到底了?
这个判断让江祈打起精神,因为沉底说不定可以顺着池壁爬上去。他再次睁眼,果然看清自己脚下的是一块微椭的圆形巨石,乌黑明亮,金线熠熠。
正准备往前摸,江祈突然感觉水下一阵震动,池底也涌出来很多气泡,四只大象粗的腿从石下伸出,然后一条巨蟒般粗壮的蛇头突然出现在江祈的正前方,冰冷地凝视着他。
这哪是什么大石头,分明是一只成精了的大乌龟!
巨龟缓缓张开大嘴,脖子上原本安静的卷云纹扭曲成了汹涌的水浪纹,随后一束水柱喷涌而出。
江祈以为巨龟要吃他,求生欲让他诈尸般弹起,借着着水力拼命往上游,幸运的是他终于用手勾住了个结实东西,于是拼命将身子扒在上面。
令江祈奇怪的是,他发觉“结实的东西”仿佛也抱住了自己,还感受到一股温热的体温。
江祈用手撑开眼皮,看清来人,惊讶道:“邢策咕噜咕噜……?”
又呛了一大口水,邢策赶忙用手捂住江祈的唇让其闭嘴,江祈也不再挣扎,尽量为邢策减少阻力。
水中二人衣衫缥缈,江祈感受着唇边的温热,隐约看到邢策腰侧有一道很浅的陈年伤疤,形状宛如一株兰草。
邢策托住江祈的腰将他送上台面,二人终于平安上了岸。
上岸后,江祈像一条缺氧的鱼,撑在云池边大口喘息;邢策也很狼狈,衣服早已撕坏还被扒掉了大半,连胸前皮肤都被抓出几道红印。
苏丰笑抱鸡小心翼翼地靠近:“邢兄……”
邢策抹去脸上水珠,深吸一口气,侧头睨了眼苏丰笑,高挺的鼻梁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使那个眼神可怕得仿佛要杀人。
苏丰笑本想道谢,见此顿时倒吸一口气,后退两步连连摆手:“没没没事!”
一阵脚步声响起,凰烟从正殿走出,她闲散从容地来到中殿,看到云池的一片狼藉,挑了挑眉。
“怎么有人出来了??”苏丰笑心道大事不妙,赶忙扶起吐水打嗝的江祈,要将他拖走。
江祈还惊魂未定:“姓苏的,你爹在池塘里养了那么大一只王八干啥,你家这一池子鱼不要了啊!”
凰烟闲逛的脚步一直未停,冷漠地瞟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邢策和出水芙蓉般的江祈,随后听到江祈说池子里有“王八”才神色古怪地看向池塘。
苏丰笑急地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哈?啥大王八啊,我看你才是个大王八,带着你的傻鸡快走!这次我真的要被我爹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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