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蠡泽有一种用鱼髓酿成的酒,名为鱼骨酿,引无数人慕名前往。今年的彭蠡因为有“大事”,所以更比往年热闹得多,客栈房间爆满,酒楼门庭若市。
清晨,欢喜酒庄的老板还没来监工,客人也寥寥无几,小二趴在桌子上,舒展胳膊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小憩一会儿。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名腰悬青虎面具的少年风尘仆仆而来,扬声招呼:“小二!来一大坛鱼骨酿!”
正是江祈。
他晕船难耐,所以没有和邢无郁等人去天门,下船浪迹途中又听闻彭蠡美酒鱼骨酿,这等诱惑怎能拒绝,遂循着酒香前往。
小二侧头趴在胳膊上,没好气道:“卖没了。”
江祈不信:“你这整个酒庄都醇香四溢,怎么就卖没了,我辛苦来彭蠡,可就是冲着你们这酒来的!”
小二抬头,十分不耐烦道:“那是被预定了的,不能卖。”
江祈:“整个酒庄都预定完了?”
小二:“整个酒庄都预订完了。”
江祈:“谁这么霸道!”
小二:“苏礼。”
灵修们对大家族的前辈大多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门主家主,私下也鲜少直呼其名,但老百姓就不会有这些忌讳,小二说的苏礼正是玉门苏家门主的大名。
小二明显不想搭理江祈,江祈也不恼,找了可空椅坐下,愁眉苦脸道:“我跑了三家客栈都订不到房,风餐露宿才找到这里,真是倒霉到家了。”
小二见江祈这么狼狈,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呵,那你还挺惨。”
江祈继续装:“是呗!有钱都没处花,我这两天都睡大街啃馒头,叫花子的都比我立正儿。”
小二烦躁的心情被江祈的“惨”治愈了,道:“你也是运气不好,今天苏家要在彭蠡举办云中宴,灵修界的人都跑来扎堆儿,人自然多。”
江祈:“云中宴?”
小二:“就是一年一度的百家春宴,去年是庭门邢家,今年轮到玉门苏家了。”
江祈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那小兄弟,我请教请教,这云中宴可是有什么热闹看?”
“嘿,这你可就问对人了!”一说起八卦小二可就不困了,“我跟你讲啊,今年的百家春宴可真是难得一遇的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怎么说?”江祈贴心递上花生米,小二打开话匣:“按理来说百家春宴应该一个家族至少得出一位家长,门内自己商量谁去就好,可这回苏家非得给指定的人单独送请帖,送请帖也就罢了,还把邢无郁和邢峥峰给同时邀请了。”
小二将花生米抛向空中后用嘴稳稳接住,继续说:“而这两位的矛盾可谓人尽皆知了吧,不孝女和苦心老父亲!哈哈哈这苏礼他是想把宴会大殿给炸了吗?”
“确实。”江祈点头,后不解:“苏门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嘿嘿我知道。”小二凑近道,“百家春宴向来隆重,去年邢家几乎把灵修大拿们请了个遍,摆了一桌生猛海鲜,谁知苏礼天生与那类海物相克,宴会时肿得像个猪头,出尽了丑,就以为邢家是故意的,于是这回就决心报复。”
江祈:“就因为这?”
小二:“就因为这。”
江祈都不知道苏礼是真的脑子有坑还是大智若愚了,要是百家春宴真出了什么事,邢家和黄家的矛盾一定会再次引爆,若仅仅因为这点面子问题破坏了灵修界几十年的平衡,得不偿失。
“若是真打起来了,我觉得还是邢峥峰赢的面大,毕竟是老爹。”小二嘴不停,“其实我要是邢峥峰我也生气,你要知道,那邢无郁压根不是邢峥峰亲生的啊,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竟养出个白眼狼……”
江祈忽然想到了什么,打断小二问:“武门江家今年来的是谁?”
小二还没从替别人气愤的情绪里走出来,想了想道:“啊……江家,江家好像是门主江婕和那个据说最没天赋的弟子沈惜吧。”
“沈惜也来?”江祈心中惊喜,忙问:“敢问云中宴在哪里举办,往哪个方向走?”
小二觉得江祈人不错,道:“正好我和几个兄弟也要去那送酒,顺道把你捎过去吧。”
江祈:“那就多谢了!”
小二这才开始认真打量江祈,一身劲装镶金佩玉,除了那个丑面具从头到脚没有廉价的地方,不出身大门派也得是个富家少爷。
小二多了三分恭维:“公子是个爱酒的吧,其实鱼骨酿你们外地人特意跑过来也就是尝个新鲜,味道其实真的一般,没有外面吹的那么神,要说彭蠡味道最好的酒还要属苏家酒庄的折木春!”
江祈:“折木春?”
小二指着窗外的一处远山,道:“那个山头长的全是少说几百年的梨树,五十年前被苏家买下,年年都要摘好多新鲜梨花,配上祖传的黄酒,寒山的雪莲,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天材地宝我记不清了,反正就为了酿这失传已久的折木春。”
江祈远望梨花山:这样啊……
小二:“据说喝了之后飘飘欲仙百病皆愈,还可使修为大涨,返老还童也不在话下!”
江祈:“返老还童可就有点扯了,你喝过?”
小二:“没有,但是别人都这么说。”
返老还童肯定是假的了,但有此等佳酿不拿来云中宴显摆真是都不符合苏门主那招摇的个性了。
江祈心怀不轨:嘿嘿嘿,没尝到鱼骨酿来两口折木春夜算不虚此行了。
小二看到江祈脸上那诡异的笑容顿时感觉背脊有些发凉:“你你笑啥啊……”
江祈收敛笑容:“没事。”
他打起了折木春的坏主意,同时也不禁感叹,苏门主这个人虽然人讨厌了点,但苏家美食酒酿之类真的是一绝,不愧是以玉盘珍馐闻名的家族门派,沈惜他们这次估计可以大饱口福了。
*
云池殿,坐落在彭蠡大泽中央的一个小岛上,依山傍水,云雾缭绕,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私人酒楼,十年前苏家花重金建造,为的就是置办重要宴席。
大殿坐落在一层汉白玉的石台基上,四周围有精美的砖雕栏杆,二十四个望柱头上刻有节气花纹,门窗都是雕花木格,金漆画壁,恢弘又奢靡。
江祈到的时候殿门是敞开的,门外陆陆续续有宾客进入,两名苏家弟子在外核对请柬。他瞟了一眼那刻有镂空麦穗的窗柩,趁没人注意往窗口处踢了块石子,竟被凭空弹了回来。
江祈心道:果然有结界。
小二也不能进入,把酒交给接客的苏家弟子就离开了。江祈围着大殿绕了一圈,想找个薄弱点的地方把这烦人的结界给破了,晃眼间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沈惜身着鹤氅,淡淡月纹绣映其上,素雅古朴,他手中提着简陋的药箱,正被一名苏家弟子拦在门外。
沈惜耐心和那名弟子说着什么,那名弟子上下打量沈惜,一脸不屑,嫌弃地摆手要赶人。
江祈本来脸上挂笑要去打招呼,却遇到了沈惜被人为难,火气上涌,沉了脸加快脚步。
正好沈惜也转头往这边扫,看见江祈先是惊喜而后马上惊慌地朝他摆手示意不要过来,江祈秒懂,赶忙拿出腰间挂着的青老虎面具带上,躲在一旁墙角。
果不其然,江婕过来了。
长发高束,背脊挺直,嘴角自然放松形成一个微微向下的弧度,她眉头习惯性地皱着,面无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耐烦。
江婕抱臂而立,居高临下的姿态压迫感十足,知晓缘由后骂得那名刁难沈惜的苏家弟子不敢吱声,这回沈惜又开始柔声劝说怒意难压的江婕。
江祈见姑姑来就放心了,但他也不敢再出去,被姑姑发现他偷跑到这里就完了,下场会比那名苏家弟子还要惨。
半晌,一只白色的乌鸦叼着什么东西飞来。江祈接住,是请柬的一角残片,上面隐约可以看见麦穗状的暗纹。
身藏请柬残片的江祈很容易进入了结界,但还是没敢走正门,他借力爬上阁楼,从上往下看大殿内的情景。
云池殿内部构造和外面一样繁华,分正殿中殿和两个偏殿,正殿就是稍后宾客用餐的地方,中殿则有一个巨大的池子,上面飘着莲叶莲花,隐隐约约可见锦鲤游动,锦鲤流光溢彩,一见就非凡品,这便就是云池殿的“云池”。
围绕着云池有很多眼花缭乱的回廊和亭子,宾客家主还没来齐,乐师舞女已经开始在云池周围奏乐起舞了。
江祈带着面具混在各家来客中,听到来宾们八卦讨论:“哎,你们说邢无郁她敢不敢来。”
“什么敢不敢来,人家都在门口了,看样子邢峥峰也不能怂,等下有好戏看喽!”
“好戏什么好戏,你们消息也太老了,邢峥峰压根没来,来的是宋婉!”
本想看热闹得来客得知这个消息后失望了一大片,怨声载道。
江祈对这些并不关心,他东绕西绕寻找着那藏着折木春的酒库,无果,干脆又跳上阁楼寻找沈惜。他四处张望,终于在一处回廊看到了正欣赏美人舞蹈的沈惜。
“真有闲情逸致,就这么不管我了?”江祈不满嘀咕,半蹲在阁楼朝着沈惜投掷小石子,沈惜轻巧躲过,假装没看见他。
江祈生气,沈惜回头微微一笑,悄悄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示意江祈去偏殿等他。
江祈会意,美滋滋移步偏殿。推门而入,一只巨大的黑鬃巨兽挡住江祈全部视野。
江祈:“……”
饕餮见骤然有人进入也一惊,看清来人后,喷出一鼻子粗气后转身,尾巴一扫甩了江祈满脸尘。
江祈无语,他竟然在一只狗脸上看到了嫌弃。
突然背后被人推了一下,江祈重心不稳扑向饕餮屁屁吃了满嘴毛。然后他不停呸呸呸,饕餮回头瞋目切齿,那眼神仿佛要把江祈吃掉。
沈惜温声:“嘘——”
仅是一个手势饕餮就安静下来了,江祈终于将狗毛清理干净,同时很是诧异:这狗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终于等到了三年未见的总角之交,江祈眼中难掩喜悦,上下打量:“嗯,没啥变化,看着还是这么好欺负。”
沈惜:“打你哦。”
饕餮亲昵地蹭着沈惜细软的白发,药香萦绕,沈惜贴心地帮它梳毛,对江祈说:“你竟然不怕他。”
江祈:“怕啥,我俩之前就见过面了,还一起并肩作战来着,老朋友了!”
沈惜惊讶:“哦?”
大獒嫌弃地用尾巴扇江祈,这次江祈有经验了,灵巧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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