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让她来我这里读书罢,我传她阵法之道。”夫子轻飘飘的道。


    然后一把拉起了林海。


    林海脸色错愕:“她一个姑娘家,学阵法之道?”


    “对。你该庆幸,她的敏锐甚至在林铎之上,否则,神仙难救。如今也不是我救她,我只是教她自救。”


    林海点头:“我懂了,多谢夫子。”


    “不用谢。相比把林铎逼的退无可退,我倒觉得不如让他有点人味儿。”


    夫子伸了个懒腰,又变回了一个有些懒散暴躁的老头儿。


    “快走吧,别耽误我泡药浴。”


    林海站起身,还是关心了一句:“怎么要泡药浴?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


    夫子有些绝望的往外一指:“又又又又又又要下雨了!我提前泡着!好歹能活的不那么痛苦!”


    林海憋着笑,拱手:“夫子观星辩天,实在厉害,一并教给小女可好?”


    夫子微笑:“滚…”


    三日后,黛玉就去了夫子那里读书。


    林海只说原先找的夫子不合适,林铎又要加大习武的时辰,故而,他的夫子很是得空了,便可单独给黛玉上课。


    黛玉自无不可,且十分欣喜,因为夫子允她看他的藏书。


    整整三间屋子的书。


    黛玉每日只上一个半时辰的课,然后就借上一本书带回院中。


    林海不知是被夫子以毒攻毒给治好了还是手里的事务太多繁忙,索性将薛家以及拘在庄子里的那些管事的,一并交给了林铎处置。


    “父亲,管事的,倒没什么。可薛家?您当真不见?我这几日也打听了,薛家大爷,不太是个东西…若是见了,他再…我再…”林铎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林海没有生气,还笑了笑:“他一个晚辈,又不是近亲,我若亲自接见,才是不妥。你且看着就是,有什么,同你阿姊商议就好。”


    “我约莫接下来五六日不回府了。”


    林铎迟疑着问道:“父亲,恕我直言,您要是外头…有了…接回来也无妨…人之常情,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海一怔,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混账!”


    林铎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老实站好,准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结果林海只骂了一句,就没再继续。


    “没有外室!圣上派了新的差事!要推行新政!”林海咬牙切齿的解释。


    “噗嗤!”林铎没忍住,笑了。


    林海??!!


    “父亲,扬州流民都落草为寇了,圣上不赈灾还推行新政?”


    “阿铎,慎言。”


    “圣上纵然有什么,可他一句话就能定你的生死。”


    林铎倒是立刻不笑了,不是被吓的,而是林海的话里,竟否定了圣上。


    他骂的不是林铎质疑新政,而是祸从口出。


    这本质上截然不同。


    林铎没有提醒,他老实的拱手认错:“父亲,我记住了。”


    “恩。”


    兴许是他肯认错,林海一下子没了怒气,又好言相劝了一句:“为父面前,你自然可以说心里话,但你要记住,不能因此养成口无遮拦的习惯,人心难测,有时你随口一句,别人就会深思熟虑,进而祸福难料。”


    林铎点头。


    这倒是,您刚才已经亲身作则了。


    林海这才拍了拍他仍旧有些矮小的肩膀,提步离去。


    萧一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示意林铎该练武了。


    林铎慢吞吞的往外走,一边低声道:“世道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么?一个位高权重出身世家的正经文人,居然连骨子里的忠君爱国都抽了出来…”


    “不,也许,忠君,没有了…爱国,还在…”


    萧一习惯了他的自言自语,只是踢了他一脚,助他飞到院子中。


    林铎爬了起来,吐出嘴里的尘土,最后念叨了两句:“完犊子了。他们肯定对我没安好心…”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另一边,黛玉下了课,夫子破天荒的同她多说了一句:“有一本古书,被无二弄坏了,你看看能否修复一二。”


    黛玉双手接过,“是,学生回去一试。”


    “恩,不急。”夫子说完,负手而去。


    黛玉随手翻了翻那本古书,大部分无碍,只是有几页沾了瓜汁,倒也有些法子。


    书的内容却是她从未看过的,乍一看内容十分杂乱,不知所云。


    她合上书,看了看名字:《奇门》。


    未曾听说,不过夫子这里的书几乎都是她闻所未闻的,她倒也没有十分在意,自己捧了书,回了院子。


    歇了两盏茶后,就开始抄经,一次只抄六张,只能站着,且口中要轻声默念经文。


    说是能平心静气,进而强身健体。


    这法子是吴大夫想出来的,抄的也不是普通的经,黛玉从未听过,问名字,吴大夫只说:方外之人,取经归来,不便告知。


    黛玉听着玄乎,一笑置之,但是大夫的药方子总要听的,而且抄经就能少喝药,她自然更加愿意。


    如今抄了十日了,气息已经稳了许多,一口气站着抄完,并不气喘吁吁了。


    她开始抄经,屋子里伺候的便都退了出去,只风轻守在外室。


    “姨娘来的不巧,姑娘刚开始抄经呢。”


    云淡站在院内,看着拿着食盒的杜姨娘。


    杜姨娘笑了笑:“那可打扰不得,我也没有旁的意思,给姑娘送几样点心,也是我的心意。”


    “多谢姨娘了。”云淡接过食盒,行了个礼。


    杜姨娘赶紧避开,也不啰嗦,带着丫鬟离去了。


    云淡瞧着她身影不见了,才转身看了眼食盒里头的东西,随后就把食盒给了一个小丫鬟。


    “你们拿去分了吧。”


    “谢云淡姐姐。”


    云淡回了屋子里,风轻在外间站着,“又送了点心?”


    “恩。我瞧了,还是夫人惯用的点心,京城那头的。到底是夫人的陪嫁,岂能不会做夫人喜欢的东西?”云淡冷笑。


    怕打扰黛玉,风轻同云淡往外头走了走。


    “姑娘说,再来一回,就放她进去。”


    “知道了。”云淡点头。


    杜姨娘这回却是硬生生等了五日,才再来的,兴许她也是急了,竟然等在了黛玉下课回来的路上。


    风轻远远看见她的身影,轻声对黛玉道:“等了半个时辰了。”


    黛玉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姑娘回来了。”杜姨娘隔了十几步先迎了回来,行了半礼。


    “姨娘有事?”黛玉恰到好处的疏离。


    “倒也真有一事。”杜姨娘瞧着黛玉要拒之门外的态度,迅速改口。


    “既如此,姨娘进来说罢。”


    “嗳,谢姑娘。”杜姨娘冲引路的云淡笑笑,云淡也回之一笑,无丝毫反感之意。


    进了屋子,黛玉入内更衣后,并未请杜姨娘进里间炕上,而是就在堂屋见她。


    待上了茶,黛玉饮了口,略带疲倦的道:“姨娘,有什么,请讲。”


    “姑娘,实在不应该来打扰姑娘,只是我,我实在…”杜姨娘帕子遮住一只眼睛,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


    “哎呦,姨娘这是做什么?这要肿着眼睛出去,是我们姑娘欺负了姨娘不成?”云淡上前道。


    杜姨娘赶忙仔细擦了擦眼睛,起身要行礼:“姑娘,饶过我这次罢。”


    “姨娘,还是有事说事罢。”黛玉端茶,不为所动。


    “是!是!我,我只是想求姑娘,允我捎点东西送去给我重病的爹爹。”


    “姨娘的爹爹?”黛玉抬眼,露出了几分诧异。


    “是!我前些日子得了信儿,说我爹爹病重,我远在扬州,没法尽孝,只能捎些体己,以表心意。”


    “不知姨娘的爹爹,如今在何处?”


    “在京城,原先在荣国公府的一个庄子里做个副管事,只是他年迈病重,已经挪出去了,如今就在庄子后头的村子里住。”杜姨娘伤心之下,条理却还算清楚。


    “荣国公府?那是我外祖家呀。”黛玉终于露出了一个笑。


    “正是。我是荣国公府的家生子,当年夫人不嫌弃,才有了我今日,我日夜感激夫人再造之恩。”杜姨娘说着,又要哭。


    “家生子。那想必对荣国公府甚为熟悉?”


    “我是个奴才,不敢说熟悉二字。”杜姨娘处处透着谦卑。


    “恩。”


    “同京城来往书信,是前面的事,姨娘一片孝心,我也不好推辞,明儿我就同阿铎说一说。”


    杜姨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这,这怎么敢劳烦大爷?”


    云淡道:“姨娘有所不知,如今老爷事忙,前头一切事宜由大爷做主呢。”


    “这样啊。那就多谢姑娘了。”杜姨娘起身要行礼,被云淡拦住了。


    见黛玉再次端茶,杜姨娘也不再坐,只又站着说了一句:“姑娘,今儿带来的点心唤作月下晖,是荣国公府老太太亲自取的名字呢,我手笨,只学了嬷嬷的七成,当初夫人极爱这个,我便做来给姑娘尝尝,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姨娘费心了。”


    风轻亲自过去收下点心,还当着黛玉的面打开给她看了看。


    “外祖母取的名字倒是极为贴切。”黛玉看着点心笑了,声音听着有些亲昵之意。


    杜姨娘苦唧唧的脸色立刻变了,笑容满面:“老太太,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宽和慈悲不说,还特别雅致,她用的东西,取的名字,都极妙呢!”


    黛玉露出神往的表情:“哦?那姨娘日后,可得多同我说说外祖母的事儿。”


    “嗳!”杜姨娘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