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的目光暗了暗,这样沉稳的性子,便是当年的老夫人也是及不上的。
“姑娘别怪老奴,老奴也是迫不得已”
她躬腰上前将桌上的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地往外拿菜,不用片刻就将不大的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饭香味传来,沈婳瞧着桌上还算丰富的四菜一汤朝柳嬷嬷抬了抬被束着的双手“劳嬷嬷解开”说着转眸向一旁直勾勾盯着饭菜的楚沫道:“你先吃”随后才朝柳嬷嬷略笑了笑:“总要有人替我验个毒,嬷嬷不要怪罪!”
楚沫从午后便饿到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此时得了沈婳的话忙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埋首吃饭,哪里有半分“怕死”的样子。
再看眼前的女子始终面色不惊,言语有礼,柳嬷嬷想了想开口道:“姑娘不要怕,公子对你十分上心,交代了我要好生伺候,就是外边守着的那些人,也不敢对姑娘无礼,依着姑娘的花容月貌和这份难得沉稳的性子,就算是换了个地儿也能过得很好!”
沈婳闻言,抬眸认真地打量了柳嬷嬷一眼,刚过五十鬓间就已花白,身上的衣裙干净整洁,眼神温和,和善的面容透着几分精干,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会背叛主家……
夹了一筷子青笋放进碗里,她慢悠悠道:“嗯,我不怕,嬷嬷也不要怕!”
柳嬷嬷盛汤的手便顿了顿,须臾才将汤碗放至沈婳手旁一声不吭地退至门口,敛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嬷嬷可有难处?”沈婳喝了口汤问。
柳嬷嬷双手叠于腹前,神色木然:“活在这个世间,谁都有难处,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菜要凉了,还请姑娘用膳!”
饭后,碗筷才刚撤下去,隔着门板就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沈姑娘,在下……”话还未完门忽地就从里边打开了。
对上秦烨那一脸惊讶的表情,楚沫脾气十分不好地冲他嚷道:“姑娘什么姑娘?你们把人掳来大半天才露面,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早解决早超生,我们还有事呢?”
秦烨一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方,这××到底是谁掳了谁?
直到沈婳一身大红嫁衣出现在他面前,他才重新回过神来。
“沈姑娘”他极有风度地朝她见礼:“那日宫中一别,在下便对姑娘一见钟情,奈何姑娘却执意要嫁给他人,无奈之下只好用此手段将你请到此处,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沈姑娘看在在下对你一往情深的面份上,便不要计较了吧!”
沈婳见来人是他并不意外,眼中神色漠然,云淡风轻道:“若我非要计较呢?”
秦烨的笑容瞬间就冷了下来:“我劝沈姑娘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过了明日,你就是我的皇妃了!”
“凭你也配!”楚沫上前叉腰骂道:“就你这样的,说长得像狗都是辱没了狗的尊严!”
“找死”秦烨怒极上前,还未靠近就被从屋顶一跃而下的竹白一拳逼得连连后退,院子里的侍卫见状忙齐齐上前将秦烨护在身后,拔剑纷纷指向三人。
沈婳回头看了眼柳嬷嬷,声音清冷:“把用来威胁她的人放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柳嬷嬷自秦烨上门后便神色木然的站在门前,此时听了沈婳的话,木然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丝表情,几番欲言又止后终归了平静。
秦烨冷笑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众侍卫,一双鹰目暗沉得能滴出水来:“沈婳,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你以为就凭区区几个暗卫,就能对付得了我手下的百余侍卫吗?”他不动声色看了柳嬷嬷一眼:“你那小孙子如今正在山下的马车里,放心,等解决了眼前的事,我就送你去见他!”
沈婳蹙眉,扬起的眸子里三分散漫七分嘲讽:“三皇子这般笃定我逃不了,莫不是圣上给你的勇气”她含笑看他,眼中神色淡漠至极:“让我猜猜看,如今永安候府中的新娘,应该是你的妹妹秦雅吧!圣上要收回顾景漓手中的兵权却寻不到他的错处,贸然收回又怕寒了大褚百姓和朝中百官的心,毕竟,顾景漓镇守边疆六年,御敌如神,玉面战神这个名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她又笑了笑,言语讽刺:“于是他就想到了你们,以我为饵,诱你以胞妹相换,堂堂蜀国公主出现在侯爷房中即便什么都没发生也已木已成舟,待顾景漓成了蜀国驸马,他有的是办法收回兵权!”
沈婳一双极淡的眸子似含了月光般清冷,她无视秦烨眼中的惊异,言语几分悠然自得:“三皇子何不睁眼瞧瞧,如今到底谁为鱼肉谁为刀俎?”
话落,就见从各暗影处走出了数十暗卫,无不铁血冷厉面覆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秦烨终于变了脸色。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远非自己带来的那些侍卫可比……
“属下见过夫人”他们朝沈婳单膝跪地,声音冷寂。
秦烨见状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指着他们怒不可遏道:“顾景漓好大的胆,竟敢背着皇室圈养杀手,这是死罪!”
沈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神色极淡地看了眼天色,刚才还高悬的明月如今已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住,夜凉如水,衬得青檀寺这座荒院愈发的阴寒沉寂。
就要下雨了。
秦烨雅面色阴沉地盯着如雕塑般跪地不起的数十暗卫,神色狰狞,几番挣扎后才开口道:“沈婳,你不能杀我,若我在褚国出了事,我父皇绝不会放过你们!”
“那便多谢三皇子送来的机会,以敌养兵,再好不过……”沈婳神色依旧淡然。
“你们”他终于失了分寸,满脸的慌张,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
自己若死在褚国,父皇就算要人,也该是向大褚的皇帝要,今晚发生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父皇一生多子,褚国又强盛,派兵攻打这种以卵击石的事父皇绝不会干,只怕到时反而会利用自己的死向大褚讨要诸多好处,最终只会便宜了他那个太子皇兄……
见他似乎想明白了,沈婳才转身进了门去,清冷的声音伴着雷鸣声传来:“除三皇子外,一个不留!”
恰逢一个闪电落下,照亮了秦烨那张苍白如鬼的脸……
另一边,一身大红喜袍的顾景漓盯着出现在自己房内的蜀国公主神色晦暗不明。
青鸾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屋里唯有竹影说话的声音:“管家王福已招认自己是圣上的暗哨,婢女春玲也是圣上的人,属下还在厨房的糕点中发现了迷药,随夫人一起失踪的,除了楚沫姑娘,还有……柳嬷嬷”
王管家也就罢了,柳嬷嬷却是侯府里的老人,侯爷不在京的这些年,她一直守着规矩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凡事亲力亲为从不行将踏错半步,若她叛主,侯爷只怕会难受……
顾景漓半磕着的眼里看不出神情,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生人勿进的冷峻。
“乾卫可跟着?”
竹影忙道:“跟着的,竹白也跟着去了!”
瞧着他的脸色好看了些,谢怀才松了口气将手中佩剑重重搁到了案几上,心头升起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真是欺人太甚,圣上竟做出这般不要脸皮的事来,谁不知道来传旨的冯公公就是冲着这蜀国公主来的!外边又到处都是他的人,盯得这般紧大哥如何能脱身,蜀国公主送不走,大嫂若再回不来,我们的人都快拦不住了!真他娘的憋屈,还不如真枪实刀打一场来得痛快!”
顾景漓依旧不语,片刻后才道:“劳烦青鸾姑娘先将公主送至偏房”
青鸾颔首上前:“如今暗中都是金吾卫的人,侯爷不能妄动内力,手下暗卫营一半已跟着我家主子去了,影卫营不能暴露人前,府中侍卫皆不是金吾卫的对手,为今之计也只能拖一时算一时,侯爷安心,我家主子从不会让人失望!”
听她提及沈婳,顾景漓脸上的神情才柔和了几分。
“我知道”他伸手推开案前的窗棂,凤眸微沉地盯着窗外乌蒙蒙的天空,圣上一向对自己猜忌过重,已到了忌讳的地步,今日借他人之手设下此局也不过是想逼自己交出兵权罢了!他之所以笃定此局能成,是深觉这般严防死守下自己必然无计可施,可他却看轻了沈婳……
狂风骤起,雷鸣声伴着闪电响彻天际,顾景漓回了回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一笑,颀长的身影在烛火的余光中愈发挺拔。手指漫不经意地抚上袖口,他转身大步踏出房门,俊美的面容不因变故而焦躁,反而愈显温润清朗。
“哗,哗……”抑制许久的大雨在电闪雷鸣中宣泄而下,再一股脑儿的狠狠地砸向地面,不过片刻,路面便汇集起了深深浅浅的水洼,入目一片模糊。
城门口,一辆马车正碾着水洼进城,门口的守卫虽不知这辆马车怎地又折回来了,却因上边的交代不敢上前盘查,只待看清了从帘后伸出的令牌后便飞快地放了行,半点不敢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