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入前厅三人各自见了礼,顾景漓便吩咐人送了手炉进来,又命人送了些新的糕点,这才慢条斯理地倾身替沈婳斟了盏茶:“你要的热茶”声音清冽如玉石击盘。
卫婉儿的眸光便又暗了暗,手中的茶点忽地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副“逐月”大哥不打开来看看吗?据说是千金难买,小弟可是心痒得很!”谢怀翘脚看了眼画轴眼馋道。
卫婉儿听罢遂笑了起来:“此画确实难得,侯爷不妨打开一观!”
正好有婢女端了碟桂花蒸栗粉糕进来,顾景漓顺手就拿过来放到沈婳手边,朝两人随意道:“你们若想看,打开一观便是”
沈婳蹙眉,这总喜欢往自己手边放东西是个什么毛病?
卫婉儿只好掩下眼底的黯然起身与兴致勃勃的谢怀一起展开了画轴,只见画中疏星朗月,明月高悬,是幅画笔极佳的上乘之作。
沈婳只淡淡一瞥便收回目光,鸦羽微敛的饮着手中的清茶,直到耳旁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沈姑娘觉得此画如何?”
她抬眸颇有几分嫌弃的瞧了眼顾景漓,神色极淡道:“下笔行云流畅几乎一气呵成,画面虽美却失其魂丢其意,不值一观!”
卫婉儿听得心中嗤笑不已,这沈婳莫不是在浮罗山呆傻了竟连大名鼎鼎的画仙徐白都不识得?她这般肤浅的品评此画,候爷该失望了吧……
“这是画仙徐白的逐月图,沈姑娘刚才匆匆一瞥应是没看清,不如再行品鉴一番”
她斟酌着用词,表情和分寸都拿捏的极好,“逐月图一向有价无市,我托了兄长许久好不容易才在徐州寻得它的真迹,知侯爷喜欢故才特作为贺礼奉上”
“徐白之妻名唤檀月,徐白作此画时正值爱妻祭日又逢月圆,故名逐月,乃一语双关之意,因是醉酒之作,悲痛之下数次停笔,整幅画作思念与悲痛之情跃然其上”
顾景漓顿了顿继续道:“元德十年,也就是作此画后的第二年,徐白在爱妻坟前将此画付之一炬,此后世上便再无“逐月”了!”
随着顾景漓的话音落下,卫婉儿脸色变得煞白,她盈盈起身轻咬下唇朝顾景漓柔声赔礼:“是婉儿肤浅了,竟不知此画还有这样的故事,婉儿实不知此画为假并非故意欺瞒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言语有礼,垂泪欲滴,当真是我见犹怜。
一旁的谢怀却大煞风景,嗤之以鼻道,“原来是送了个赝品啊!”
卫婉儿闻言差点气得受不住,恨不能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莽夫!
“无妨”
顾景漓声音疏离,疑惑地挑了挑眉,明明送假画的是她,怎地受嫌弃的却是自己?
他面色不愉地看了眼还杵在自己的面前的卫婉儿,垂眸瞥了眼沈婳手边不曾动过的桂花栗粉糕,开口问:“怎么?这糕点不合夫人的心意?”
夫人?
遂不及防的称呼让谢怀惊得一口热茶喷出三米远,指着顾景漓“哼哧哼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自家主子的脸色每况愈下,竹影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边给他顺气边低声道:“公子小心些,喝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想着还要回去陪外祖母用饭,沈婳瞥了眼咳得面红耳赤的谢怀,起身接过青鸾手中的匣子朝顾景漓递去:“生辰礼,祝侯爷生辰快乐!我还有事,就不陪侯爷吃寿面了!”
见她要走,顾景漓不急不缓地“啪”一声打开了匣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盒中做工精致的玉带,温声问:“婚期将至,夫人准备好了吗?”
庆元帝定然不会错过大婚这个好时机……
一直盯着匣子看的谢怀却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兰胤,竟是兰胤……
竹影看了眼自家主子黑如锅底的脸色扶额。
当真是没脸看……
此玉带是由天枢老人用水火不侵的芍锦织成,再网尽天下最珍贵的玉石点缀其上费时三载有余方才精心制成,玉石内防身所用的十二枚薄如蝉翼见血封喉的暗器更是当世至宝。
与其说它是贴身所用的玉带不如说是件防身的利器,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一旁不明所以的卫婉儿瞥了眼精美古朴的玉腰带故意开口夸道:“此腰带制作精美,是宫中绣娘都没有的手艺,沈姑娘真是厉害!”
说着又朝顾景漓道:“婉儿今日扫了侯爷的雅兴,若侯爷不弃,侯爷大婚之时婉儿可尽绵薄之力!”
谢怀闻言看她的表情简直是一言难尽!
沈婳漫不经心地瞧了眼卫婉儿,朝顾景漓道了句“有侯爷在,无需准备”便由青鸾撑伞出了门去。
盯着沈婳远去的身影,谢怀再回头看了眼身后脸色煞白的卫婉儿摇头:“简直云泥之别!”
卫婉儿终于黑了脸,这个莽夫,总有一天自己要跟他清算这笔账。
第二天傍晚,顾景漓便收到消息有奸细混入金香阁意图谋害三皇子,庆元帝密旨令他前往捉拿。
说起三皇子褚凌,就不得不说一说当今继后萧云儿。
萧云儿虽只是一介知州之女,却是已故先皇后许青颜的表妹。许家世代为将镇守边疆,许家军更是凶猛如虎威震天下,老皇帝感恩许家世代对皇室的忠勇,便一道圣旨将许老将军的小孙女许青嫁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庆元帝,因许青颜入宫后思乡心切,许夫人便让萧云儿入宫陪伴,不曾想一来二去庆元帝竟对她生了情愫,在许皇后诞下长公主的第二年她便顺利诞下了三皇子褚凌荣封萧妃,许皇后归天后仅一年她便成了继后。
庆元帝对这位萧皇后是万般宠爱,连带着对褚凌也就纵容了许多,这些年对他荒诞的行为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护着,每每遭遇弹劾也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再加之褚凌并非储君,时间一长大臣们也只好偃旗息鼓放任自流了。
顾景漓赶到时,就看到褚凌衣衫不整地抱金香阁的花魁正玩得不亦乐乎,身旁的一众纨绔子弟无不阿谀讨好,美人们皆不着寸缕,场面奢靡。
见是顾景漓来了,褚凌略收了收眼底的狂妄,摸了把怀中女子的秀发,扬声道:“顾候来了,可是父皇有何吩咐?”
顾景漓迈着颀长的双腿一晃而入,身上绛紫色的官袍衬得他俊美的五官愈发冷冽,他眸光深邃的扫了眼在场之人,声音冷凝:“在本候数到三之前,不想死的就滚出去!”
话音刚落,就见一众纨绔吓得屁滚尿流,连带着伺候的美人们也慌慌张张的拿了衣服开始逃窜。
褚凌不满的挑了挑眉头,伸手安抚好怀中瑟瑟发抖的美人,怒声道:“顾候可知方才在与谁说话?”
现场刺鼻的脂粉味与其他不可描述的味道混在一起,顾景漓面色不愉,他踱步往前,在距离三皇子两步开外停下脚步冷冷盯他怀中的“美人”,挺拔的身姿清朗如月,眼中神情莫测。
“流云,魏都一别,你竟多了个扮花魁侍人的喜好,这般急不可耐的上赶着找死,本候今日便成全你!”
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伏在三皇子怀里的“美娇娘”翻手便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褚凌颈间,在他满是惊吓的面色中缓缓站直了身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娇媚,阴柔的面上满是嗜血狠厉。
“顾景漓,他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褚凌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发白的朝顾景漓颤颤巍巍地喊“救命!”
下一秒就见竹白自横梁上一跃而下迅速将流云扑倒在地,双方很快厮杀在了一起。
褚凌捂着脖颈受伤倒地,双方缠斗许久,顾景漓才负手冷声道:“将殿下送回宫去,再将方才的情形如实报给陛下,其余人随我捉拿细作!”
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未落到褚凌身上。
流云见任务失败,激战几个回合后便寻机跳窗逃窜到了街上热闹的人群中,与赶来接应的另一波刺客迅速消失在了街头。
顾景漓自然带人紧追不舍。
***
街尾处的云兰馆,沈婳拈着个酒杯正倚在窗前朝跪在地上的少女开口:“可想好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便再没了回头路!”
少女清丽的面容覆上果决,一双漂亮的眼里满是仇恨:“三年的生不如死犹入魔窟,又何惧深宫!紫玉谢过主子的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今后既入了宫,必不会忘了那三年的耻辱,否则便是愧对被冤辱致死的亲人!”
说着朝沈婳俯身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脸上再无半分刚才的狠决,面容清丽温柔,嗓音娇柔婉转,活脱脱一个娇弱不谙世事的病美人,看得人心尖发颤。
“姜氏若棠,见过主子!”
沈婳见她主意已定,便淡声道:“今晚章家会来人接你入府,从今日起你便是章家一年前救回来的孤女姜若棠!三日后,章夫人进宫觐见太后,你与她同去,宫中我已安排妥当,愿你此去,必能达成所愿!”
姜若棠刚走,外边就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青鸾瞥了眼自门外进来的青年男子朝沈婳道:“主子,魏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