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见状蹙眉俯身试了试桶里的水温，不料却被顾景漓一把拽入桶中抱了个满怀，她下意识就要将人拍飞，又担心过早暴露便卸了九分力道冷眼朝他攻去。
手下温度却出奇的滚烫，她这才发觉不对劲微微靠前抬手覆在了他的额前。
“好烫……”
沈婳神色凝重，伸手从发间取下一根样式简单的发簪拔开簪头取出里边的银针面色冷凝地刺进他胸前的各大穴道，随后又握着他的手腕细细诊起脉来。
果然是千机毒发了……
她抬眸看了眼神情痛苦的顾景漓，伸手拿过一旁的披风朝外冷声道：“竹白竹影进来”
两人应声而入。
竹影一进门就发现自家主子的情形不对忙奔至桶前，见是毒发忙急急道：“侯爷毒发了，需速将他转移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毒发刚开始时侯爷尚且能忍，越往后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在别院每每毒发时侯爷都会让属下用铁链将他双手悬于铁壁之上以免他误伤自己或他人……”
原来之前在他腕间看到的红痕是这样来的……
正思索间青鸾进来禀道：“主子，阿沅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处石洞，应是猎人在山中过夜时所备”
“如此正好！”她敛了神边往外走边道：“你们动作快些替他穿好衣服再将他送到石洞中来！”
半个时辰后，沈婳吩咐青沅亲自将苍墨送往浮罗山，又令青鸾在洞中铺了层稻草，才让竹影和竹白将人扶了进去。
顾景漓任由两人将他扶进洞内，极力扼制着想要将自己撕碎的冲动，垂着殷红的眼尾朝沈婳勾了勾唇，声音低哑：“沈姑娘还不走？莫不是舍不得本候！这是要同生共死？”
沈婳置若罔闻，自顾自朝竹影道：“每次毒发的时间？还需要注意什么？”
竹影心疼地瞧了眼自家主子，迅速道：“侯爷毒发一般为三日，期间水米不进，全靠毅力支撑，疼痛难忍时难免会伤及自身或他人，故而侯爷每每都会令我们将他关起来，如今我们没有准备……”
话还未完就被顾景漓出声打断：“沈婳”他忍得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走！”随后控制不住地抱头咆哮：“快走，我让你走你听见了没有！”
竹，白二人见状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他，竹白沉着的脸上满是担忧，竹影则红了眼朝沈婳道：“侯爷是担心会伤及姑娘，沈姑娘还是先去外边等候吧，这里交给属下们就好！”
沈婳并不接话，垂首将银针整理妥当后道：“你们都出去守着，期间除青鸾送药外任何人不许进来！”
两人犹豫片刻，瞧了眼沉浸在痛苦中的顾景漓朝沈婳躬身道谢后迅速离开了石洞。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沈婳上前利落地揭开他的上衣开始施针，期间顾景漓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呼吸急促，眼尾通红，紧握的双拳在石洞中“咔嚓”作响。
沈婳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初次见面时房中那双骨节分明好看得过分的手，若就这么毁了，还怪可惜的。
她沉吟片刻，随即出手劈晕了他。
因疼痛太过剧烈，仅昏过去一盏茶功夫顾景漓就又疼醒了过来，没有解药，就算行针也不能减轻他多少痛苦。
好在青鸾及时送来了熬好的止疼药。
昏暗的光线中，顾景漓绝伦的面容泛着些不正常的潮红，双眼通红，周身被汗水浸湿，正坐靠在角落无意识呢喃：“别怕……我带你走……”
顾景漓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烈焰焚烧殆尽了，痛到极致时，眼前便又出现了幻觉……
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少女满身是血地跪倒在大殿的残垣断壁中，眼神空洞绝望，苍白的脸上分明已是痛不欲生，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啊”他埋首发出一道痛苦至极的嘶吼，蓦的起身朝石壁上狠狠撞去。
往日清冷矜贵宛若谪仙般的玉面战神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神志不清状若癫狂的索命修罗。
沈婳快若闪电地出手将其拦下，还没等她开口就见他不管不顾地朝自己攻来，她侧身避开反手将其禁锢在石墙之上，不到三息又被他挣脱开来掌风凌厉地朝自己袭来，眼看着就要攻到面前，他却忽地反手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压去，暗红色的鲜血瞬间从他喉中喷洒而出，星星点点地落到了沈婳脚边。
看着眼前神志不清地男人，沈婳一时有些愕然，来不及深究忙出手点了他的空灵穴，随后捏着他的下颚将熬好的止疼汤药缓缓灌了进去。
一番折腾她额间出了细密的薄汗，垂眸看了眼终于昏睡过去的人，沈婳随意理了理身上的衣襟朝洞外走去。
现下已快至天明，洞外雾气缭绕，她疲倦地接过青鸾递过来的清茶一饮而尽，又吃了些淡粥才复又重新进了洞去。
许是每两个时辰一碗的止疼药和沈婳的针灸起了些许作用，接下来的两天顾景漓总算是安生了许多，待到了第三日时，他清醒的时间开始增长，双眼也不再通红，只是面色依旧灰败。
此时戌时刚过，洞外霞光普照，映得林间一片斑斓。
石洞内换了干净的稻草，沈婳鸦羽微敛，清绝的面容隐在霞光中，正面色平静地给他喂药。
见他醒来，她神色自若地扭头吩咐青鸾将熬好的米汤送进来，声音里略带着些疲惫。
顾景漓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良久，他才开口问：“我有没有伤到你？”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越。
沈婳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随后进来的竹影，起身回他：“不曾，侯爷好好休息，明日午时我们即刻回京!”
***
到了第二日，顾景漓除了脸色不太好外其余均已无大碍，一行人匆匆启程，终于在沈婳离家十六日后抵达了京城。
御书房内，庆元帝一身龙袍坐于御案之后，威严的脸上满是寒霜之气。
“你说此次行动除你外五百死士尽数折损，顾候功力不减，中毒为假？”
“回禀圣上，是！”受了伤的黑衣首领贾元垂首应道。
庆元帝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眼中神色渐冷。
“你的身份有没有暴露？沈家那丫头可有疑？”
贾元回道：“他并未认出属下，沈姑娘也并无可疑之处！”
庆元帝略想了想，负手至他面前问：“那依你之见，顾候这是为何？”
贾元垂眸：“依卑职愚见，顾候这些年虽在朝中一人独大却也树敌甚多，不管他此番打的是何主意，圣上只需静观其变，待寻得可乘之机再将他调往边疆，到时要他命的大有人在，圣上借刀杀之便是！”
当年许家一门，便是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战场……
庆元帝闻言眯了眯眼，朝跪在地上的男子随意挥了挥龙袍：“你且退下，等避过这阵风头再亲自去趟徐州！”
贾元低声应“是”
沈府大门外。
沈婳带着青鸾才刚至家门口，就见平日里跟在沈筠身边的小圆子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待看见清沈婳后眼中的急切缓了几分。
“大小姐”他奔至沈婳面前急急道：“公子在千墨楼与荣王世子发生争执被王家公子绑起来了，小的不敢惊扰老夫人正准备去寻老爷呢！”
沈婳听罢提起裙摆复又上了马车：“不必去寻父亲，你来驾车，我们去千墨楼”
一路上从小圆子简单的叙述中沈婳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沈筠在千墨楼看上了一块上好古玉，正欲买下时却被荣王世子荣煜捷足先登了，沈筠自是不愿，双方便起了冲突，今天跟荣煜一道出来的还有李侍郎家的嫡长孙李玄和通政司家的嫡次子王辕，对方人多势众，沈筠自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两个回合便被王辕捉住绑了起来。
待沈婳一行人驾车赶到时，沈筠正被人按在地上认错，李玄蹲在他面前满眼戏谑地抬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脸：“来，给小爷我认错啊，沈…小世子……哈哈……”
青鸾见状从车辇一跃而下捡了颗石子就朝李玄迎面扔去，厉声道：“找死”
李玄笑声卡在嗓子眼里应声倒下，身子直直向后摔出两米远砸在身后的架子上方才止住，疼得他“嗷嗷”直叫唤。
“是谁？哪个不开眼的敢对小爷我动手，找死……”
又一颗石子应声而至，这一次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
李玄满眼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鲜血顺着指缝流得满脸都是。
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了立在门前容颜清绝的女子。
褚煜眼中闪过惊艳，抬手理了理衣襟含笑着上前，刚道了声“姑娘”就见青鸾上前解了沈筠的绳子，又见他委屈巴巴地朝门前的仙子道了声：“阿姐”
褚煜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宫宴那日他未随父进宫故而并不识得她。
略顿了片刻，他才讪讪道：“原来是沈姑娘啊，都是误会，我们只是跟令弟开了个小玩笑……”
沈婳背着光提步跨进门来，她无视褚煜脸上殷勤的笑意径直走到李玄身前问：“你是谁的小爷？”
话音刚落，青鸾扬手便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