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壮大汉的目光越过眼前这个女扮男装极嚣张的“侍卫”朝她们中间头戴帷帽的女子看去,眼神不善:“你到底是何人?”
沈婳穿着身月白长裙懒懒坐在马背上,帷帽边沿垂下的绢纱随风落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虽看不清容貌,却身姿婀娜让人笃定一定是个倾城美人。
“你只需知顾候此人睚眦必报,而我,是他未过门的夫人!”声音温软,却又冷若清泉。
夫人?夜以继日好不容易才追到人的顾景漓半磕着的眼里露出轻笑,她倒挺会仗势。
彪壮大汉听罢大笑起来:“姑娘莫要吓我,如今谁人不知那玉面战神身中剧毒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姑娘就算要唬人也该换个长命的才是”
话还未完就被一支利箭贯穿眉心,瞪着双眼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其余山匪见状顿时慌作一团,能这般无声无息地杀人,背后之人绝非善类,看来他们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沈婳示意青沅和青鸾不要轻举妄动,就听耳旁传来了顾景漓清冽的声音:“就算本候命不久矣,要杀你们也是易如反掌,如今正好,就拿你们祭刀,让天下人看看,动了本候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他箭袖轻袍缓步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剑端,于沈婳马前仰头看她,面若冠玉,凤眸轻扬:“你说是吧,夫人!”
声音里含了三分戏谑,唯夫人二字极其温醇,像是贴近她的耳侧,带着不疾不徐的气息,温柔到了人心里。
说完不待沈婳回答又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她虚虚拥入怀中抬手覆在了她的眼前,盯着前方面色惊恐的匪众,薄唇轻启,声色冷冽:“杀,一个不留!”
哪里像是个快死的人!
男子身上清冽的松香朝她迎面袭来,沈婳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淡然朝他道:“顾候莫不是忘了,我不怕死人的!”
顾景漓待十余匪众尽数死于竹影竹白剑下后才不疾不徐地放下手来朝她笑道:“夫人不说,我差点忘了,夫人不仅胆大心细,手下之人更是个个武艺高强!看来这八年在浮罗山,夫人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沈婳闻言波澜不惊的答他:“弈尘子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可活死人而肉白骨,我待在他身边多年胆子自是要比与寻常闺阁女子大些,至于她们,你真当我们镇国公府的暗卫营是吃素的?武艺高强些又有何怪!”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
顾景漓就笑了起来:“夫人说的极是!”
沈婳这才觉出了怪异来,她侧身蹙眉:“侯爷还是称呼我为沈姑娘的好!”
顾景漓充耳不闻的下了马去,语调微扬地朝她打趣:“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本候深以为是!”
这个泼皮无赖,沈婳懒得与他纠缠,策马继续上路。
待月上枝头,沈婳才寻了户人家借住,顾景漓已是几个日夜不曾合眼,到了地方沾床即睡,竹影将此趟跟出来的暗卫遣散在四周后抱着把剑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前,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想着今后一年内大家勉强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沈婳想了片刻便让青鸾替了竹影,并交代后半夜由青沅替换竹白。
还以为他这一觉必要睡到日晒三竿,不曾想天才刚亮他就神清气爽的推门而出,墨袍洁净妥帖,衬得他颀长的身姿格外修长。
顾景漓自顾自的拿着个食盒走到桌前坐下,凤眸清潋的看她:“夫人此去北疆可是为了千机散的解药,如此大张旗鼓,就不怕引人注目?”
沈婳正拈着块发黄的米糕靠在石桌前慢吞吞的吃着,闻言漫不经心道:“侯爷早知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顾景漓闻言淡淡瞥她一眼,眼底似带了笑,却深不可测。
他打开匣子拿了块芙蓉卷换了沈婳指间早已凉透了的米糕,语气温和:“你知道我会来?”
沈婳瞧了眼手中热气腾腾的芙蓉卷,神色极淡:“侯爷与我不谋而合,自是会来!”
以他的聪明要来也该是在离京最近的路上,那时皇上必会派人半道截杀以探他的虚实,到时他只需自验正身便可让皇上无法以中毒为借口罢黜他的兵权,如今他提前来了,计划有变,极有可能会因此生故……
顾景漓见她沉思,以为她不愿抢了自己的吃食,便垂眸温声道:“我素有胃疾,吃不得寒凉的东西,多了浪费便拿来与你一道吃!”
沈婳颔首,随意吃了几口后拿过一旁的帷帽戴上朝他道:“离北疆还有五日的路程,我们还是尽早出发的好!”
接下来几日,沈婳与顾景漓虽日夜奔波,可因着顾景漓的“胃疾”,沈婳从未短了衣食,待到了凌霜谷这一日,她除了感觉累些并没有其他不适。
凌霜谷内。
谷主谢清寒瞧着眼前风华内敛的两人,神情莫测:“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顾景漓穿着身墨色束袖滚金边云纹袍,一头墨发仅用玉冠束于发顶,面容绝伦,凤眸清冷。
“自是为了贵谷的苍墨而来!”
谢清寒闻言脸色微变,冷笑道:“侯爷说笑了,苍墨乃本谷至宝,就算粉身碎骨在下也绝不会轻易让它易主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在死前毁了它!
顾景漓不为所动,侧身拿了个橘子在手中慢慢剥着,眸色渐深:“要么与本候交换,要么,凌霜谷与苍墨都粉身碎骨!”一席话说的轻描淡写又极具份量。
谢清寒气得佛袖拍案而起:“你威胁我?”
顾景漓将剥好的橘子剔除橘丝后放到沈婳手旁,再接过竹影递来的帕子一根根擦拭着手指,闻言倏地一笑,慢斯条理道:“你可以试试!”
六分矜贵,四分佛魔。
沈婳隔着帷帽朝他看去,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剥好的橘子,他在暗示什么?
谢清寒见他如此嚣张,一怒之下怒不可遏地扬声道:“凌霜谷众人听令”
一时间剑声四起,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婳面无表情地伸手压在了顾景漓的手腕上,清声道:“贵谷中的苍墨一共三株,我们仅取其中一株,谷主当真想好了要用谷中一百零一条性命来换!”
谢清寒转眸看她,面色阴寒:“是你们欺人太甚!”
沈婳闻言嗤笑一声,眼中神色淡漠至极:“谢谷主,温姑娘不过才二十出头便已是满头华发,皆拜你所赐,这难道不是欺人太甚?你用温家满门和她那年幼的弟弟来做要挟,难道就不是欺人太甚?”
她声音温软,却仿佛携了刺骨的凉意:“世人皆知苍墨喜寒,却不知唯有天气之寒与极阴女子之血共生才能令它久而不衰,得以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十年成熟,它最大的功效并不如世人所知那样是疗伤圣药,而是可增寿元,这百年来,多少像温姑娘那样极阴的女子都受你胁迫牺牲了自己的寿数才换来这三株苍墨经久不衰!既都是仗势欺人,我们又有何不可?”
顾景漓瞥了眼压在自己腕间如葱白般纤细的手指,眸光深邃。
谢清寒一惊,面露惊骇:“你究竟是谁?此乃我谷中绝密,非谷主继承人不可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沈婳收回压在顾景漓腕间的手指,朝他道:“你不必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你不怕死,不知怕不怕这凌霜谷的百年清誉皆因你毁于一旦,怕不怕你藏在渝川的独子在你死后为这世间所不容,凄惨苟活于世!”
听她提及自己的独子,谢清寒面露杀意,眼神阴鸷:“你到底是谁?”
顾景漓缓缓起身,状似无意地挡在沈婳身前,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生人勿进的冷峻:“自然是能要你命的人!”
沈婳又瞧了眼那个剥光了的橘子……
他的意思莫不是要将这凌霜谷从外到内一扫而光?可如今他正在风头浪尖上,圣上正愁抓不他的把柄,这凌霜谷存世已有上百年之久,倘若今日他明目张胆地屠尽了这谷中的一百多条人命,他会怎样暂且不论,自己却一定会受到牵连……
思及此她从顾景漓身后出来,帷帽下的面色愈发冷凝:“谢谷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景漓皱眉,他不过只是吓唬一下他怎地她还生气了?难不成是怕两边打起来她会吃亏?可就算如今自己不能妄用内力,他也早就做好了部署,她就这么不信任自己?
还不待他生气,就见沈婳转过身来挑开帷帽定定瞧了他一眼:“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顾景漓不由皱眉:“我与你同去!”
沈婳又看了他一眼:“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不许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