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沈遐年下意识地掐住了王子逾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上元节,姑娘?”


    本以为王子逾之前说的什么上元节出去找心上人的不过是无稽之谈,不成想这上元节都过了两天了,王子逾倒想起找什么姑娘来了。


    最可恨的是竟然还让自己帮他找,简直是白日做梦!


    王子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往后一仰,手腕被捏得生疼,使劲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之后才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了?”


    沈遐年冷眼瞧他,一言不发。


    “不可以吗?”王子逾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将凳子又往旁边挪开了些,小心翼翼地补充:“她是堂哥的心上人来着,堂哥托我帮他找到那位姑娘,可是我实在是毫无头绪,所以才想着能不能请你施法帮忙找到这位姑娘。你看方不方便?”


    “王子服?”


    王子逾点点头:“对啊。”


    沈遐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没想到是一场误会,显得自己很掉价的样子,不过现在知道是王子服要找人家姑娘顿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努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沈遐年放平声音道:“你将遇见那人的时辰和体貌特征都一一说来。”


    要无凭无据地找个人虽然不易,但是要推算大致的方位还是不在话下的。


    “时辰……大约是戌时,那姑娘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左边脸颊上似乎生着一枚小痣。”王子逾掰着手指努力回忆上元节那天遇见那位姑娘的场景,可是除了是个美人之外他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特征,“哦,还有,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极爱笑,笑起来……”


    “停。”沈遐年打断他这些无谓的描述,“她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哪里会留下什么东西当信物,王子服甚至还因为过于痴汉将人家惹恼了被瞪了一眼。


    王子逾叹了口气正想说没有,又突然想起王子服枕边那一束枯萎的梅花来。


    “有的,她手里本来拿着一束梅花,后来又将梅花扔下了,被我堂哥捡了去,不知道这算不算?”


    沈遐年颔首,只要这东西被人沾过手,便能通过它寻到主人的气息,到时把这梅花拿来测算一番也就知道了。


    不过还是随口顺便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梅花?”


    王子逾倒还真的想起来那束梅花有些不同寻常的特点,“倒是和城中寻常见到的蜡梅有些不同,外形看着是一束红梅,花蕊却是淡蓝色的,兴许是什么我没有见过的品种吧。”


    花草本就种类繁多,王子逾自认不是什么见多识广之人,只当这梅花自己不曾见过的珍贵品种罢了,当时见了也没有大惊小怪的。


    听完他的描述,沈遐年却是轻轻蹙起了长眉,沉声道:“按你所说,这应该是‘阴月梅’,也就是俗称的‘鬼梅’,只生长在从前山中墓地一带,阴气极重,若是凡人接触了便会损耗阳气,身衰体弱。”


    “什么?”


    王子逾惊呼一声,倏的一下站起来,没想到那束梅花竟然有这样的来历,难怪王子服自从上元节灯会回家之后便一病不起,这才两天便病得双颊凹陷、形销骨立。


    他就说王子服的“相思病”怎么害得这般严重,原来是那束一直被王子服放在枕边的梅花在作祟!


    如果这“阴月梅”真是凡人碰不得的东西,那天那个姑娘拿着却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么极有可能……


    “所以你是说,那个姑娘她可能不是人?”


    “这‘阴月梅’有邪气,又比较罕见,凡人大多都没有听说过,更不会有人特地采摘拿到城中售卖。她来历大约是不简单的,还是叫你堂兄不要再接触的好。”


    比起去赌一个可疑的陌生人到底是人是鬼,王子逾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愿意拿王子服的生命去冒险。总归现在王子服只是见过人家一面,还谈不上什么情根深种,只要告诉他找不到那女子的任何线索,应该也就死心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王子服身上的阴气祛了才是。


    “好,我听你的。”王子逾又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凝重,“只是我堂哥受那梅花影响,现下卧病不起,你可有办法能救救他?”


    沈遐年应道:“易如反掌,府里可有黄纸?”


    王子逾点头,连忙起身道:“有的,我这就去取。”


    一般大多数人家家中都会常备香烛这些东西,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用到,王府自然是不缺的。


    王子逾急着去救王子服,脚下生风很快便将黄纸取了好大一沓过来。


    在他出去的这短短一会儿时间里,沈遐年已经将朱砂和笔都备好了,现下又从这厚厚一沓黄纸中抽出一张来,笔蘸朱砂便开始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地画起来。


    王子逾瞧着他的动作,知道他这是在画符,若是从前他肯定不会大惊小怪,毕竟曾经沈遐年在他心目中就是个得道高人,会一些奇门异术自然是合理的。


    可问题是,他现在知道了沈遐年就是一只狐狸精,符箓本来就是用来降妖的,他一个妖精怎么能画符呢?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没注意也这样直接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可以画符?”


    沈遐年手上动作不停,一气呵成将符画完。


    听了王子逾这话也只以为他是对自己会画符感到惊讶而已,因此头也不抬地应了句:“曾经在道观里学过一些。”


    狐妖之间修道也有不同,若是修的正道便能成狐仙,最后得道飞升,位列仙班,只是大多数的狐妖不走正道,让人有了误解。他曾经在劳山修炼过很长一段时间,更是白云观的常客,自然耳濡目染学会了些术法。


    王子逾自知失言,沈遐年没有告诉自己他的真是身份那就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哦,这样啊。”


    沈遐年将画好的符纸折成三角,伸手递给他,嘱咐道:“你将这枚‘驱邪符’放在王子服身边,他体内的阴气便会慢慢驱散的,不出一日,身体就该大好了。”


    王子逾又问:“那束‘阴月梅’要如何处理掉?”


    若是其他人拿了兴许也会被阴气缠上吧?


    “遇了这符它便自然没有什么作用了。”


    王子逾道了声谢,拿了符便马不停蹄地又往王子服府上跑了。


    ……


    “堂哥!”


    王子逾下了马车气还没喘匀就一路小跑到了王子服住的院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在房门外喊了一声便让小厮开门。


    “方才我表弟刚走,这凳子还没凉,你又来了。要不是你们二人不认识,我简直都要怀疑你们是约好的了。”王子服靠在床头,瞧着竟然比昨天精神好些,还有闲心和王子逾打起趣来了。


    王子逾不认识王子服的表弟,也没有多在意他这话,一进门就朝他床头走过去,左顾右盼寻找那枝“阴月梅”。但王子服坐靠在床头,挡住了视线,一时看不见枕边的情况。


    既然找不到,王子逾索性开口问:“堂哥,你带回来的那束梅花呢?”


    王子服稍稍侧过身,将那束枯萎的梅花取出来给他看,反问道:“你看它做什么?莫非是昨天托你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王子逾摇摇头,故作遗憾道:“没有,我已经命人四处打听过了,还是杳无音讯。堂哥,你不如趁早忘了她吧,这茫茫人海是找不到的。”


    没想到王子服听了这个“坏消息”似乎也并没有很伤心,只是看上去失落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劳烦你为我辛苦这一遭了。”王子服将梅花收回去继续放在自己的枕边,又对王子逾道:“不过还好,方才我表弟来探望我,我跟他说了这事后,他说是认识那位姑娘,是他的远房表妹,就住在南山之中。有了他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啊,我都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去了,现在舒畅多了。”


    王子逾暗道难怪刚才进来看他精神都好些了,原来是有这一茬。可是这个表弟说的话大抵也是不可靠的,那位姑娘大概率不是什么常人,怎么可能是他口中的“表妹”呢?想必是听了王子服对那姑娘样貌的描述,和他的表妹有些相似,所以便认错了人吧。


    不过这样的话倒也暂时不用担心王子服心情忧郁了,心里有个盼头总是好的,还是赶紧把他身上染上的阴气祛了才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王子逾伸手从袖中取出那枚“驱邪符”放到王子逾枕头下,叮嘱道:“堂哥,这是……这是之前我去白云观求的平安符,求了好几个,最近你断断续续地病了这么久,所以我便想着给你送一个来,你一定要好生保管,放在枕头下不要挪动。”


    王子服感动地道谢:“子逾,多谢你为我这么费心,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王子逾正想摆手谦让两句,话还没说出口又听王子服继续道:“你送佛送到西,明日陪我一起去南山寻那位姑娘吧。”


    “明日?”


    “正是。”王子服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一些,“我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熬不住的。你也知道我爹娘总是想让我娶个高门闺秀,若是被他们知道我要去找一个平民女子,是断断不会准许我的。好兄弟,你就再帮帮愚兄这一次吧!”


    看来王子服真的是对那个姑娘念念不忘,若是一味拦着不让他去,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遂了他的心愿,等他去见到那个“表妹”也该死心了。


    只是……


    “堂哥,你现在身子还虚弱着,这件事不如再往后推几天吧,等你身子痊愈了我一定陪你去。”


    王子服急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再说明日有你和表弟陪着我,怕什么呢?”


    王子逾看他脸色的确是好多了,看来真如沈遐年所说,有了这“驱邪符”,不出一日便会大好。


    这下王子逾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于是只好应下来,明日陪他一起去一趟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