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成带着回音的喊叫声和风声在耳边炸开,急速下坠带来的冷风刮得脸生疼。王子逾紧闭双眼,左手死死地捏紧胸口的铃铛。
难道还没有被陆判的咒术所害,就要先因为迷路失足掉下悬崖而死么?
王子逾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戏剧的人生,倏然感觉耳边的风声变小了,身子也轻盈起来,不再下坠。王子逾睁开眼睛,只见身下有一团白云正托着自己慢慢地往下飘,而眼前浓雾尽散,入眼皆是青山溪流和延绵不绝的桃林,与现下隆冬时节没有半分匹配。
再看身边的高玉成,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迷茫与不解。
轻飘飘的白云很快将二人送到了地面,甫一触地便消散无踪了。
“高公子,此处温暖如春,我们莫非是到了什么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王子逾站定后,四处观望,愈发觉得这里景色不似人间,气候与外面也大不相同。
“是比外面温暖,但还是有些寒冷,而且不大雅观,你先把我的衣袖还给我。”
方才掉下来时王子逾在高玉成的右边,现在才注意到高玉成左边的衣袖都不见了,左边打着光膀子,右边又穿得严严实实,显得不伦不类。
再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正紧紧攥着高玉成的衣袖,攥得指节发白。
王子逾笑得尴尬,伸手递给他:“抱歉,你刚才说抓紧一点来着。”
高玉成将衣袖套在膀子上,没有针线,根本挂不住,有些困扰道:“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是谁?”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些稚气的声音,王子逾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抱着芭蕉叶的少年,约莫舞勺之年,他旁边还有一个成年男子,看上去年纪也不过弱冠左右。
也许是兄弟两人。
王子逾拱手道:“在下王子逾,这是我的同伴高玉成,我们二人迷路不慎来此,若有惊扰,还请见谅。”
那个年长的男子走近了一些,打量着衣衫不整的高玉成。高玉成自认为形貌不雅,在人前失态,有些羞臊地往王子逾身后躲了躲。
“在下罗子浮,这是我的儿子。我家就在前面,我看这位公子衣不蔽体,如若不嫌弃的话请随我到寒舍歇歇脚吧。”
王子逾和高玉成都有些诧异,没想到看上去这样年轻的人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作为一个出身高门的官宦子弟,高玉成实在是不能忍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于是一口答应:“多谢罗……罗兄,那就叨扰了。”
罗子浮点点头,带着二人往前面走。
……
王子逾和高玉成跟着罗子浮走过溪上的石桥,来到了一处山洞,那山洞晦暗不明,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翩翩,我回来了。”罗子浮冲着洞内喊了一声,他的儿子则径直跑了进去。
里面没有回应,罗子浮又扭头招呼王子逾和高玉成:“两位公子请随我进来吧。”
走过山洞前黑漆漆的一段路,前方竟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四周出现了各式各样精美的家具,屋内到处都挂着红绸,壁上还贴着“喜”字,不可谓不是“别有洞天”。
“回来了?明日接亲的吉时都确定好了吧?”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王子逾和高玉成二人也并不惊讶。
“都说好了。”罗子浮上前挽住她,指着王子逾二人介绍道:“这是王公子和高公子,他们二人迷路误入了这里,我看这位高公子衣衫损坏了,有些窘迫,便作主将他们带回来了。翩翩,你给高公子做件衣裳吧。”
做件衣裳?
高玉成摆手道:“不必如此费心,若能借我针线将这衣袖缝起来便好了。”
翩翩面上带了一丝笑意:“不麻烦,稍等片刻。”
说着便转身取了一片桌上的芭蕉叶,拿起剪刀开始裁剪。
王子逾和高玉成疑惑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难道要用芭蕉叶做衣裳么?
不多时,翩翩手中的芭蕉叶便裁剪好了,她对着叶子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小衣般的芭蕉叶便瞬间化为一件黑色的衣裳,与高玉成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两人心知是遇见世外仙人了,连忙作揖道谢:“多谢仙子。”
翩翩微笑不语。
高玉成将衣裳换上后,又忍不住问:“敢问仙子可识得陈九?他是我的朋友。”
陈九也是一个仙人,又是他叫自己来劳山避难,说不定陈九就是和翩翩一家一样住在劳山的世外桃源里。
“陈九吗?他居无定所,在外游历,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听见高玉成问陈九,王子逾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劳山的目的,也忐忑地跟着问道:“那仙子可认得沈遐年么?”
翩翩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答道:“你说那只老狐狸啊,他本就不在此处,上一次见他应该是……三百年前?记不清了。”
老狐狸……
王子逾仿佛受了晴天霹雳一般,有些不可置信地追问:“你说的老狐狸,是不是一只白狐?化为人形的时候是个满头白发的男子?”
翩翩点头:“对啊。”
难怪自己的狐狸一消失,沈遐年就出现了,还那么碰巧的救了自己,原来并不是巧合。
难怪小翠当初在集市上一见到狐狸就要买下来,还把沈遐年称作大人,言听计从,原来是同族。
难怪……
王子逾飞快地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这才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自己家里竟然出现了两个传说中的狐狸精。
“王公子?”高玉成见他一副怔愣的样子,举起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啊?我没事。”王子逾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表情。
来劳山是为了寻找沈遐年,看能不能破解陆判施下的死咒,现在沈遐年不知所踪,眼前却有一个现成的仙人。
王子逾向翩翩深深地鞠了一躬,单刀直入:“仙子可有办法能解了我身上的死咒?若仙子愿意伸出援手救在下一命,在下愿意为仙子建祠庙、塑金身。”
翩翩看着他额头上笼罩的黑气,摇了摇头:“我只是小仙,修为浅薄,且所修之道与鬼道大不相同,帮不了你。”
王子逾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没想到竟然连仙人都救不了自己,失落之间又听得翩翩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往西边桃林走,灌口离这里不远,灌口的二郎神君法力高强,解你的咒不在话下。”
“多谢仙子提点,我这就去!”
听闻有转机,王子逾连忙拱手道谢。
罗子浮笑眯眯地替翩翩回答道:“明日小儿大婚,恕不远送了。”
刚刚那个少年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样子,竟然就要成亲了,不过在古代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王子逾和高玉成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这才告辞。
……
王子逾和高玉成顺着翩翩指的方向一路疾行,桃林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缥缈的云雾为前方徒增了一丝神秘。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见到前方的一片粉色突然出现了一束乍现的白光。
“高公子,应该就是前面了!”王子逾惊喜地拉住了高玉成的衣袖。
高玉成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生怕刚得到的新衣裳又被王子逾扯坏,“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拔开腿跑起来,很快便穿过了前方的白光。
这白光耀眼刺目,王子逾被刺得险些飚出眼泪,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挡在眼前。等到感觉白光消失后再睁眼时,就见眼前柳暗花明,方才还觉得无边无尽的桃林消失无踪,仿佛已经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王公子,你看那边!”
王子逾顺着高玉成的手势扭头看去,只见前方旌旗如云,剑戟林立,一群骑马的侍卫围着一辆豪华的彩车,仪仗堪比皇家出行。
“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此处就是灌口,前面的人也许就是二郎神君。”
王子逾拉着高玉成向前狂奔,刚刚靠近仪仗队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何人冲撞九殿下仪仗?”
说话的侍卫面色冷峻,看上去威压十足。
“我……”
“又有人来了?放他进来。”王子逾还没来得及解释,一道温和的声音便从人群里传了过来。
那侍卫听了吩咐,带着王子逾穿过马队和仪仗队,来到仪仗队的最前方站定。
王子逾这才看见正中央的彩车上坐着的是一个仪表魁伟、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应该是侍卫口中的九殿下。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轻人,他额头上有一只竖着的金瞳,看上去炯炯有神,想必这就是翩翩口中的二郎神君了。
再看中间的空地上,此时正跪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男人,王子逾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之前在城隍庙碰见过的席方平。
没想到席方平也会找到灌口来。
“杨戬,这个下界的凡人不远万里来找你告状,你快替他剖明是非吧!”
九殿下指着地上的席方平,扭头向身边的二郎神君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