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名叫香云的侍女将身子直了起来,王子逾认得香云,她就是瑛娘的侍女。


    香云定了定神,声音嘶哑道:“昨日小姐与奴婢出了醉仙楼,见集市热闹非凡,便多逗留了一阵子。后来来了一个人自称是王公子的仆从,说王公子有要事与小姐相商,还说事关紧要,一定要小姐独自前去才可以。


    本来小姐也是半信半疑地,没有贸然地信了那男人的话,可是那男人又拿出一块王府的腰牌来,确凿是做不得假的。小姐这才信了他的话,跟着他走了,还嘱咐奴婢两个就在原地等她。


    奴婢在集市上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小姐回来,于是就跟过去看了,可是根本不见小姐的踪影,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


    香云和小厮分开找都没有找到高瑛娘,那小厮害怕回高府会被责罚,竟是自己悄悄逃走了。而香云是和高瑛娘一同长大的侍女,与高瑛娘情谊深厚,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回高府禀报了高瑛娘失踪的事情。


    高府众人昨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因着高府早在白云观回来当天就将王子逾查了个底朝天,知道王子逾一向低调,并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加之王太常在朝中又是清流,高府并没有第一时间上门质问。


    也许是其他人拐走了高瑛娘,或者高瑛娘自己走丢了也说不准。为了高瑛娘的名声和朝中利益顾忌,高府并没有声张,但在城中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高瑛娘,一直到现在才找到王府来。


    王子逾急忙反驳:“我没有派人去找过高三小姐,身边只跟着闻书,一定是有人假冒我的名义诓骗了三小姐!”


    “那你的腰牌如何解释?”


    王子逾摸了摸怀中,只摸到刚揣进去的铃铛,腰牌的确不在身上。


    昨日他确实将腰牌带在了身上,一定是昨天集市人多,逛集市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或者被有心人顺走了。


    王子逾感觉自己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还是尽力解释:“高公子,你听我说,我的腰牌丢失了,肯定是有人拿着我的腰牌行不轨之事。若真的是我命人拐走了三小姐,何必不连这丫鬟一同害了,还要留下她做人证回去告状?我是真的不知道三小姐的下落!”


    高玉成整个人已经被焦灼的情绪占领了,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拽着他就要往外走:“你跟我回去见我爹娘,若是找不到我妹妹,我高家是定不会放过你的!”


    再怎么说王子逾也是官宦子弟,被他这样拉走到底是不成体统,李氏赶紧叫了一声“来人”,周围等候的仆从便立刻上前将门堵住了。


    高玉成怒气冲冲:“你们……”


    “你们都散开吧。”


    王子逾冷静下来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解释什么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与其起了冲突,还不如跟高玉成一起回高府,再想想办法。总之事情还没有定论,高家也不会对他动用私刑的。


    “娘,清者自清,我相信高府都是明事理的人,愿意和高公子回去查明真相,您放心吧。”王子逾宽慰李氏,又补充道:“劳烦娘您现在就派府上的人一起去搜寻三小姐的下落吧,还有那个拿了我腰牌的人,千万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李氏含泪答应,摆手示意家丁们把门让开。


    高玉成见王子逾态度尚佳,冷哼一声松了手,不再拽着他。王子逾跟在高玉成后头,想问关于瑛娘的事情,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知道高瑛娘安危如何?王子逾不敢去设想这个世道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被人拐走一夜会发生什么,只是默默地祈祷她平安无事。


    ……


    王子逾跟着高玉成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高府,高玉成对王子逾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推着他往府里走。


    高家府邸恢弘气派,门口却并没有什么下人来往,想来是全府的下人都被派出去搜寻高瑛娘的下落了。


    相比于街上的喧嚣,此刻的高府寂静无比,宽阔的庭院里只能听到几人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一道男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高玉成。”


    王子逾闻声看向来人,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人正跛着脚向他们走过来。


    他虽然穿着锦衣华服,头发却乱糟糟的没有打理,皮肤皲裂生疮,身上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若不是在高府,王子逾恐怕会认定此人是一个乞丐了。


    “陈九,你怎么出来了?”高玉成停下脚步,对这个名为陈九的人说话的语气亲和了许多:“你腿上的脓疮还没有完全治好,下地走动会影响恢复的。现在我有要事,事情解决了再为你针灸一次,你先回去吧。”


    陈九虽是叫住了高玉成,此刻却是笑眯眯地看着王子逾,听了高玉成的话也没有错开视线,答道:“房里憋闷,我听你们说说话。”


    高玉成没再说话,回头看了王子逾一眼,示意他跟上。


    “爹,娘,儿子把王子逾带来了。”


    刚至会客厅外,高玉成就急忙出了声,厅内焦急踱步的高尚书和高夫人见到他们立刻出门迎了上来。


    高尚书还穿着官袍,想必是刚下朝回来,王子逾躬身行礼:“晚辈王子逾见过高大人、高夫人。”


    “你如实交代,到底知不知道瑛娘的下落?”高尚书极力压制着火气,面色阴沉地问道。


    王子逾这次没有急着争辩,冷静地将在路上思考的结果说了出来:“昨日我与三小姐在醉仙楼二楼的雅间说过话,并未在外头碰过面。


    骗走三小姐的男子既然知道我与三小姐谈过事情,那么定然是他曾进过醉仙楼。如此,只要找到醉仙楼的掌柜和小二询问是否有人拿着腰牌到醉仙楼寻过我,应该就能揪出这个人的线索了。”


    众人听了他这话也冷静了一些,昨晚想着高瑛娘是在集市上失踪的,光顾着在城中找人,还找了不少摊贩问话,却没想起这个可能来。


    “即便是有人拿着你的腰牌去过醉仙楼,你怎么证明那人与你无关?”高玉成还是认为王子逾有不可洗脱的嫌疑。


    “我……”


    “有客人来啰!”王子逾正想解释,那个名叫陈九的人的拍手打断了他的话,陈九微笑着:“还不去门口迎客吗?”


    王子逾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这里离大门有一段距离,又没有下人来通报,他怎么会知道有客人来了?


    然而高家这几人都对陈九的话有些相信,以为是有人找到什么线索了,急急忙忙地要往大门口赶。


    王子逾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本来人家接见客人是不应该跟着去的,但是这府里没有人,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总归是有些瓜田李下。


    刚到前院,就听见大门铜环撞门的声音,留下的小厮手脚麻利地开了门,门口的两个人登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朱尔旦!”


    王子逾有些震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朱尔旦,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幕离的女子,看身形和衣服应该是梅小青。


    高家众人并不认识朱尔旦,听到王子逾叫他,有些疑惑地问:“这是谁?”


    朱尔旦没有理会王子逾,淡淡开口:“高大人,小生朱尔旦,特意带瑛娘回来,免得让你们着急。”


    这个女人明明就是梅小青,梅小青生得修长,而高瑛娘身材娇小,怎么会说这个人是瑛娘呢?


    灵光一闪,王子逾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朱尔旦换心之后嫌弃梅小青脸上的疤丑陋,所以给梅小青换了头,而换头的对象正是高瑛娘。


    朱尔旦伸手将高瑛娘头上的幕离拿开,果然是高瑛娘的脸。高瑛娘眼睛红肿得跟核桃似的,含泪看着高家众人。


    高尚书夫妇和高玉成被惊喜冲昏了头,也忽略了身材的问题,几人上前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没想到你会变成好色之徒。”王子逾有些怅恨,此刻看着眼前的朱尔旦,只觉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朱尔旦并不知道王子逾已经知道陆判帮自己换头换心的事情,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而高尚书等人此时也平复了一些,这才反应过来高瑛娘的身体不对劲,且脖子一圈还有一道非常明显的肉疤,像是整个头和身体的分界线。


    高夫人惊呼:“这是怎么回事?瑛娘,这不是你的身子啊!”


    瑛娘哭道:“爹,娘,女儿昨日被歹人所劫,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朱尔旦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瑛娘已经被人杀害,尸体就在十王殿附近,十王殿的陆判大人大发慈悲,不忍红消香断,所以施法让瑛娘的头在小生娘子身上活了过来。”


    尸体……所以没有梅小青没有活过来……


    王子逾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这次是亲眼所见,朱尔旦真的变了,或者说,朱尔旦真的死了。


    “朱尔旦,你是人吗?”王子逾咬牙瞪着他,想到梅小青就觉得不值,“你为了美色,竟然连结发妻子的性命也不要了!”


    “你闭嘴!”


    朱尔旦像是被戳中了痛脚,怒目圆睁,几乎是吼出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