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已是时,平日里这个时辰王元丰和小翠肯定在府里嬉闹踢球,就算是这两天禁足也不例外。但王子逾一行人进了门好半晌都没有听见熟悉的笑闹声。


    今天怎么不踢球了?


    王子逾心里嘀咕着,这府里骤然安静下来还有些不自在了。


    李氏也有些奇怪,叫了个丫鬟过来问话:“元丰和小翠呢?在房里待着吗?”


    “回禀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夫人……”那丫鬟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说错什么话似的,吞吞吐吐道:“老爷让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正在前厅跪着。”


    “今天不是还在禁足吗?难道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不成!”


    李氏捏紧了手帕,面上有些担忧,王太常虽然严厉,但从不随意处罚,这次看来是犯了大错了。


    王子逾则猜测肯定是小翠和王元丰又偷偷溜出去玩被王太常抓包了,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天发生,他都已经习惯了。


    “娘,我们过去看看再说吧,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李氏点点头,搭着王子逾的手道:“走,快去瞧瞧。”


    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前厅去,刚走到厅外就看见外面伏地跪着几个哆哆嗦嗦的下人,浑身抖如筛糠。而厅里则有两个直着身子跪在地上的身影,约莫是小翠和王元丰。


    只是这打扮……


    王子逾迟疑了一下,扶着李氏进门,只见王太常阴沉着脸坐在上位,脸色黑得要滴出墨来,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扶着李氏在王太常身边坐下之后,王子逾这才悄悄地观察跪在地上的小翠和王元丰。


    小翠头戴一顶不知道哪里来的乌纱帽,身上穿着宽大的朝服,脸上贴了一大片白色的丝线当做白胡子,像是在扮什么官。


    王子逾只以为他们夫妻二人又在做前天角色扮演的游戏,并且非常不巧地又被王太常抓到了。


    “夫人,你看这个小翠成何体统?老夫真是后悔没有好好管教她,也许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


    王太常捶胸顿足的,说话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没想到王太常会说出这样的狠话,李氏轻轻抚着他的手臂,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小翠虽顽皮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你说这样戳心窝子的话来!她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就且先忍耐一些吧,日后再慢慢管教就是了。”


    “方才她趁着老夫不注意,做成这副打扮带着几个下人偷跑出去,还假装自己是高尚书在王给谏府门耀武扬威,老夫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若是被高尚书知晓了,且不说考核一事命运未卜,以后老夫要如何在朝中立足?怕是满朝文武都要看老夫这个傻儿子和疯儿媳的笑话!”


    王太常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小翠,仿佛下一刻就要气得仰倒。


    听了王太常的描述,王子逾却突然想起了那天小翠说的有办法让王给谏不再找麻烦,而现在小翠又扮成这样在王给谏府门招摇,难道这就是小翠说的办法么?


    王元丰虽然是个傻子,但是他也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周围人的态度好坏,听了王太常这番话,顿时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爹,你不喜欢小翠和元丰了吗?你要赶小翠走吗?”


    王太常重重地叹了口气,狠心撇过脸不看他,王元丰当即哭得更凶了。


    虽然小翠性格是过于活泼贪玩了些,但不可否认,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王府上下都很喜欢小翠,尤其她对王元丰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


    而且,小翠大概是出于一片好心,只是这办法过于离谱了些。


    王子逾试图为他们说情:“爹,大嫂她……”


    “二郎,你不必为他们说话。”王太常直接打断了王子逾,“方才老夫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这个荒唐的‘尚书大人’端坐在高堂之上,老夫一时不察,竟让这黄毛丫头受了老夫的大礼。你说,她罪当如何?”


    小翠假扮朝廷命官已经是大不敬,戏弄公公给自己行礼更是枉顾人伦孝道,这回王子逾也辩白不了什么,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虞小翠,你不守规矩,贪玩成性,罚你去祠堂跪上三天,抄写家法一百遍,什么时候真正悔过了再出来。”王太常目光如炬,将做官的威严都摆出来十成十,扫视在场众人:“谁敢包庇她,就和她一起滚出去!”


    从前活泼爱笑的小翠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吭过一声,她面无表情地跪着,脊背挺得笔直。听了王太常的这番处罚后,也只是默默伏地向他磕了一个头,没有任何言语,起身便要离开。


    王元丰被吓到了,泪眼婆娑地拉着小翠的手不让她走,小翠力气大,直接将他的手拂开了。


    “小翠!你等等我呀!”王元丰拉不住她,见她往外面走就要踉跄着跟上去。


    “拦住大少爷!”


    王太常声若洪钟,站在两边的下人立马上前将王元丰按住,王元丰挣扎不得,哀哀地哭着:“你们坏!我要小翠……”


    李氏不忍心见王元丰这副模样,别过了头默默垂泪,又让丫鬟扶着回房不再看了。


    王子逾看了这半天心里也不好受,起身上前安慰王元丰:“大哥……”


    “二郎,你下去,这里不用你管。”王太常不顾王元丰的哭嚎,铁了心地要给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教训。


    王子逾心里叹了口气,向王太常行礼告退。


    出了前厅,这才看见沈遐年刚才没有跟着进去,一直安静地站在外面负手等着。


    像是感受到王子逾的视线,沈遐年转过身来,王子逾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不期然地撞上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遐年的眼睛很熟悉,让人莫名的安心。


    “沈遐年。”王子逾迎了上去,“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去?走走走,我要回屋烤火。”


    ……


    路上又和沈遐年说了小翠的事情,王子逾长呼一口气:“哎,难道这就是大嫂想的妙计么?简直是馊主意,这下好了,不仅爹前途堪忧,她自己还受了这么重的处罚,何苦来哉?”


    沈遐年自然不会告诉他,小翠用这副打扮去王给谏门口招摇是使了障眼法的,外人看见她只会以为她是真正的高尚书,她再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府,别人只会以为尚书大人与王太常有私交。只是她回府之后就去了障眼法,这才会让众人看见她这样荒谬的打扮和行为。


    王给谏肯定会因此收敛一些,但行事到底是过于鲁莽了。


    王子逾本来就是感慨一下,倾诉对象没有接话也不生气,兀自推开房门进屋去了。


    屋内一整天都没有生火,冷冰冰地像冰窟一般,王子逾搓了搓手掌,准备叫闻书过来将炭火点上:“闻书,闻书?”


    连续叫了两声都没人答应,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闻书这家伙跑哪去了?我快被冻成雪人了。”王子逾喊不答应人,冷得跺了两下脚,突然想起身边有个会法术的人,“沈遐年,你能用法术将这个炭火点燃吗?”


    沈遐年乜他一眼,左手两指并拢,对着炭盆指了一下,那炭盆里的炭火顿时烧得红彤彤的,热气逼人。


    王子逾没见过这样直白的场面,兴奋地抱紧了沈遐年的手臂惊呼:“哇!你可真厉害!”


    “雕虫小技耳。”


    “您看我的根骨怎么样?我什么都可以学!”王子逾两眼发光地看着沈遐年,像是在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金疙瘩。


    要是自己也能学会法术,岂不是就能横扫妖魔鬼怪,做回自己了?


    沈遐年抽回自己的手,避开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你不行。”


    怎么可以直接说自己不行!


    王子逾着急地撸起袖子,将小臂递到沈遐年眼前:“你快摸摸,我这根骨说不定是修炼奇才,你都没看怎么可以武断呢?”


    哪有这样急吼吼地让别人摸的,沈遐年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臂挡住他的动作:“我看过了,你是……肉体凡胎,注定修行无果,还是不要白费功夫的好。”


    说完这话,沈遐年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想起了灵阳子的话。


    恰恰相反,他并非肉体凡胎,而是与生俱来有一根仙骨。


    王子逾听他这样说,目光一下子黯然了。


    好吧,就算是穿越到了这个灵异神怪的世界,自己也注定是个平庸的普通人。


    沈遐年见他蔫蔫地像个小趴菜,一副受了沉重打击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地宽慰他:“越是法力高强者,责任越重,做凡人逍遥自在有何不好?”


    法力高强者?


    没错,自己身边就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金大腿,必须抱紧!反正法力高强的人就该保护弱者!


    王子逾想通了,又生龙活虎起来,殷勤地将椅子搬过来,请沈遐年落座。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快坐快坐,别站累了。”


    沈遐年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发挥了作用,飘飘然地接受他的吹嘘。


    啧,没想到这人变脸这么快,阴晴不定的。


    不过……嘴倒是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