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江逾白和闻溯还说不上熟,一路无话。


    不过江逾白没有去网吧,而是回了家。技校那群混混爱泡网吧,如果去,指不定又会遇上。


    江逾白的家离学校不远,公交坐三站就到,不堵车的话只用花10分钟。


    那是个高档小区,绿化非常好,周围有超市配套。他刷脸进大门,又刷脸进楼,开了门,家里一片漆黑——卫岚没回来。


    卫岚工作忙,一个月起码有一半时间不在家,而就算回家,也基本是在10点之后。


    江逾白习以为常,更乐得她不在。


    他按亮玄关的灯,换完鞋去厨房弄了杯冰水,然后进卧室。


    他的卧室连通书房,不过书房里放的书不多,主要区域被大提琴、吉他、架子鼓和谱架占据。书架上堆着游戏机和卡带,桌上4k显示屏虽然休眠,但败家之眼主机还在闪光。


    房间四壁填充着隔音材料,木质地板上铺着绒毯,灯照之下细细密密的绒毛泛起温和的光芒。


    江逾白跂着拖鞋踩上去,找出遥控器开了空调,拉上窗帘,坐进电竞椅里。不过只坐了五分钟,他离开电脑,走到大提琴前。


    擦松香、校琴弦、把谱架上的乐谱翻到要练的曲目,做完这三件事,江逾白打开一旁的录音机。


    他习惯一边练琴一边录音。


    他揉弦推弓。


    这是一首流行乐曲,和缓悠扬。三分四十秒后,最后的颤音走完,他伸手暂停录音,按下一旁的播放键。


    大提琴音从播放器里淌出,江逾白数着节拍听着,听完后摇了摇头。


    太僵了,没处理好情绪。


    *


    翌日是周五。


    这是工作日里江逾白最期待的一天,因为高二生依然自由地享有周末。


    他仗着艺术生经常在校外上课和演出、学校不限制到校时间的便利,过了九点半才出现在学校门口,和熟悉的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施施然溜达去食堂,买了豆浆和炸鸡排。


    到教室的时候第二节课已经下课,班上只有少部分同学趴倒补觉,多数人都还在学海里沉浮。


    秦越就是使劲扑腾的人里的一个。他站在闻溯座位旁,低着头弯着腰,向他请教不懂的问题。闻溯并没有冷冷地不搭理,反而在草稿纸上一边写字一遍讲解。


    江逾白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惊奇,继而想到昨天晚上闻溯也拔键相助了自己,又觉得正常了。


    二中好心人闻溯。


    临江市热心市民。


    江逾白给闻溯起着称呼,不停在心里笑。


    他坐进座位,吃一口鸡排喝一口豆浆,听着身后不断的传来秦越和闻溯讨论题目的声音。


    主要是秦越问,闻溯有条有理地答。两人把这道题拆得很细,他听着听着,听出了点儿新奇感,慢腾腾转向后面。


    江逾白骨相相当好看,眼梢宛如轻勾的水墨,脸部线条柔和明丽。


    这人懒,像一只没骨头的猫似的,一坐下就放松了腰背,这会儿更是成了个挂姿,手臂搭下来,下颏抵在椅背边缘。


    这也让他的视角比闻溯矮了许多,看闻溯需要稍微仰起点儿头。


    而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雨,今天的阳光总算不刺眼了,像散落的玫瑰金。


    此时此刻,江逾白就浸在这融融的金光中,那乌漆漆的眼睛自下而上看来,眼里也散着光,又碎又晶莹。


    闻溯停笔,把写好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推给秦越,撩眼对上江逾白的视线,问:“看什么?”


    “在瞻仰你。”江逾白摇头晃脑道,“我们越哥数学在年级排前几的,很少见到他这样问人题。”


    霎时间闻溯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秦越恨铁不成钢地抬头:“我们说的是物理。”


    江逾白:“……”


    江逾白捂住脸转了回去。


    过了半分钟,江逾白又转向后面,对秦越说:“越啊,待会儿的体育课去打球吗?”


    “不了吧,我还有三张试卷没写呢。”秦越研究着闻溯给的解题思路,语气敷衍,半晌后“哦哦哦”的激动叫起来:“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搞明白了!谢谢你闻溯!”


    他容光焕发、心花怒放,仿佛中了五百万,高兴得就差没手舞足蹈,回座位前还从江逾白手上掏走两块鸡排。


    江逾白只剩下最后一块鸡排。他幽幽地目送秦越离去,拿笔捅了捅前桌的背:“刘啊,体育课来打球吗?”


    “不。”这位刘同学的拒绝更加干脆,连头都不回。


    江逾白又去戳别人,得到的答案都相同。


    “你们这些死学霸。”他趴回自己座位。


    周五的体育课在第四节,新一版的广播体操在上节课就学完了,这节课没有新任务,就集合跑个步,自由活动时间很长。


    10班的学霸们一心向学,体育生又不在,另外几个艺术生都是妹子,江逾白只能找外班的人打球。


    可惜室内篮球馆的位置都被占了,只能在露天场地打。幸好今天不是很晒,江逾白他们很快凑够十个人,打5v5。


    一群业余高中生打篮球,其实没什么可看,放在以往,只有无聊透顶的人才会来围观。


    但今天不同,今天有江逾白。


    江逾白高一一进校,就被高票推选为校草。无论他打篮球,还是在运动会上参加项目,场地都会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甚至还有外校女生翻墙进来看。


    一开始江逾白见到那样的场面还会头疼,现在已经淡然。


    这会儿他淡然地将衣袖卷到肩膀,站在前锋的位置上,哨声一响,起跳抢球。


    江逾白弹跳能力好,个子又高,勾到了球闪身后撤。对面的人迅速围上来,他虚晃一绕,原地跃起,抬手抛球。


    咚!


    篮球砸上篮板,再回弹入筐。


    球进了,三分!


    开场就炸,篮球场边上沸腾了,数不清多少人在叫“好帅”。


    江逾白没往场外看,反手抹了把脸,冲队友打了个手势,跑动起来,换了个位置进行防守。


    操场东面,树冠投落的阴影将树下的人完全笼罩,闻溯抱着手臂倚墙站立,他一贯懒得控制面部肌肉,眉眼英俊冷清。


    他身旁站着昨天帮忙拒绝告白的黑T恤。


    这人叫赵鸣宥,今天穿了件花衬衫,同样靠在墙上,两手叠在脑后。


    赵鸣宥和闻溯虽然不同校了,但两个班的体育课排在了同一个时间,他特地翻了两道墙来找闻溯。


    他们在的这个位置斜对篮球场,而篮球场外这一侧刚好无人,一眼望过去,场上情形一览无余。


    “溯哥,江逾白在他们学校人气很高啊……哦错了,现在是你们学校。”赵鸣宥说。


    闻溯没理他的话。


    赵鸣宥和他多年好友,早习惯了这人的作风。他抖着腿继续看球,姿态悠闲得就像在自己学校:“江逾白球打得真不错,什么时候把他约上,一起打两把呗?”


    给赵鸣宥回应的是啪嗒掉下来的树叶。


    球赛进行到十三分钟的时候,江逾白又进一个三分。


    他是场上得分最多的人,出了很多汗,乌黑的碎发被打湿贴在额前,。他从队友手里接过水灌了一口,撩起衣摆擦了擦脸,覆着一层薄肌的腰腹露出来,白瓷般的色泽,线条紧致利落。


    “嗷嗷嗷!”“江逾白你怎么这么帅!”“我们小江腹肌真棒!”“再投一个!”


    场外气氛被点燃,尖叫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喊起“江逾白我们不介意你脱掉衣服!”“小江把苦茶子也脱了吧,我们给你接着!”


    赵鸣宥吹了声口哨,神情跟着变得激动:“你们学校的妹子色胆包天啊!对了你知道吗?昨天我来帮你拒绝人的时候,小江他……”


    他话还没说完,闻溯突然抬脚走了。


    “诶你去哪?”赵鸣宥脑袋追出去,背依然靠在墙上,没挪动腿。


    “买水。”闻溯回他。


    赵鸣宥眼珠子一转,笑起来:“yooooooo你不会是打算去给小江送水吧?”


    闻溯给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


    江逾白他们约的这场5v5打到下课便结束。


    围观群众意犹未尽,看见江逾白把衣摆扯好,更是神情遗憾。


    江逾白是易出汗的体质,跑跳了二三十分钟,湿得像才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有点儿郁闷没提前准备毛巾,抓了抓头发,和其他人一起往外走。


    周围的人给他们让出路,好些人上来递水,有脉动可乐甚至娃哈哈AD钙奶,都被江逾白摆手拒绝。


    “江哥,下周体育课还一起打球不?”江逾白身旁的人问。


    “打啊。”江逾白笑着回他,“如果我在学校,就一起……”


    这时斜后方响起一叠声:“江逾白,江逾白,江逾白!”


    江逾白转头,就见不远处的几个女生将另一个女生推了出来,后者脸颊红扑扑,背着双手不敢抬头。


    江逾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要做什么了,心中万分后悔,但这个女生已经到了面前,他如果这时候拔腿走掉,未免太伤人太不礼貌。


    他停下步伐。


    “加油加油!”“别慌,慢慢说!”女生的朋友冲她打气。


    女生的肩膀动了动,做了一个深呼吸,主动朝江逾白走了一步,抬起头。


    她将藏在背后的玻璃水杯举到江逾白面前,唇角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那个,江逾白……这是我自己做的果茶,放了柠檬、金桔、百香果和蜂蜜,是你喜欢的甜度……就是带出来太久,不冰了。”


    江逾白没伸手接,对她说了声“抱歉”。


    “你不用道歉!”女生忙不迭摇头,“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心意说出来,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喜欢你。”


    “我叫邓雨婷,是三班的。”


    她把玻璃水杯又往前递了递,笑容比刚才大了些,或者说表情放松了些,


    江逾白迎着她期待的目光,犹豫半秒,接下那瓶果茶:“谢谢你,邓雨婷。”


    女生捂住嘴笑了一声,扑回朋友怀里。


    周围也有许多人在笑。江逾白拿着她给的水回身继续往操场外走,可刚走出两步,发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闻溯在人群里。


    这人手里拎着瓶喝了一半的水,长身玉立地站在塑胶跑道上,和其他人一起围观他被人告白。


    你还挺八卦的是吧?江逾白完全忘了昨天是谁扒在树下探听一手消息,走向闻溯。


    没等江逾白开口,闻溯便说:“路过。”


    江逾白:“哦。”


    闻溯瞥他一眼,问:“你回教室?”


    “不回。”江逾白道。他要去艺术楼,琴房里放着他的备用衣服。


    闻溯嗯了一声,转身随人流走向操场门口。


    江逾白没跟,停在原地,低头看一眼果茶,又抬头看一眼前面的人群。


    ……我为什么会有种出.轨被抓的负罪感?


    都什么跟什么!


    不行不行,奇奇怪怪,我果然不适合演戏!江逾白在心里一个劲儿摇头。


    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脱离人流离开操场、往艺术楼的方向拐的时候,沧桑一叹,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今天中午去步行街吃吧,我请,找你们商量点事。”江逾白在他和秦越、段锦绫的微信群里说。


    “啥事?”段锦绫秒回。


    当然是告诉你们我是个演员,以及要不要向闻溯坦白、结束我的演艺生涯的事。


    江逾白暗地里逼逼着,但不敢打字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