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闻溯一走,教室里的氛围立刻变了,刷题的、边吃东西边刷题的以及个别看闲书的都将目光投向教室后排。


    江逾白不想面对他们,脸转向黑板报。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他对秦越说,即使注意了语气,但还是带着些许的埋怨。


    “我怎么没说?他一到班上,我就给你发微信了!”秦越说,“我还偷偷拍了他好多照片发你呢,倒是你,一直没搭理我。”


    “啊?”江逾白有点儿懵,掏出手机:“……哦,昨晚关了消息提醒打游戏,但忘了开回来,我说今天怎么一直没响动。”


    秦越哼哼两声。


    江逾白没急着把消息提示设置回来,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他转了回来,往前门瞟了两眼,又跑去前门口,往外面瞟了两眼,最后啪一声将这扇门也关上了。


    “咳,众位兄弟姐妹,你们没把我喜欢、喜欢他的事儿说出去吧?”江逾白站在讲台上,强撑着表情对下面的人说。


    他现在比刚知道闻溯来他们班了的时候还要紧张。


    没人说还好,闻溯这个正主不知道,日子就还勉勉强强过得下去。


    但要是说了,要是这些人说了……那就当他没来到这世界上吧!


    “没呢,没有人去说。”


    “闻溯真的好难接近一男的,他早读的时候就来班上了,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谁和他搭上话。”


    “是啊是啊,他太高冷了。”


    班里的同学们纷纷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江逾白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抬起两爪,合抱在一块儿,朝他们拜了两拜:“大家别告诉他啊,千万别告诉,千万千万别告诉!”


    “哈哈,放心,这点儿眼力我们还是有的。”


    “不会说,保证不会说!”


    同学们笑嘻嘻应下。


    江逾白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谢谢,请大家吃糖!没在的同学麻烦你们转告一下!”


    他把之前买的几条薄荷糖都拿了出来,散糖童子似的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回自己座位,心情舒爽地坐下。


    10班到底是尖子班,说笑完很快安静下去,刷题的继续沉浸题海,唯独江逾白和另外几个艺术生体育生是特例。


    江逾白从课桌里掏出一本之前没看完的漫画。


    几分钟后,闻溯回到教室。


    他进门后没有和谁说话,也没人提他的名字说他回来了,但江逾白就是莫名感知到了。


    江逾白从漫画上抬起头,下颏抵着课桌,书挡住半张脸,悄悄咪咪瞄闻溯。


    这个人不愧是八中历届校草里最帅的那个,身材比例堪称完美,皮肤白得像是冷玉,眼睛有点丹凤的形状,眼尾的弧度冷得锋利。


    他一边走一边挂上耳机,手从金缕般的阳光中穿过,垂回身侧的时候,江逾白看见那耳骨上有颗小小的痣。


    江逾白暗暗啧了一声,心说着还挺性感。


    却不行这时闻溯抬了眼,琥珀色的眼眸一转,眸光正正掠向江逾白。


    视线猝不及防相撞。江逾白一怔,触电般收回目光,就地掩埋下脑袋。


    上课铃打响了。


    大概没有几个学校的晚自习会是真正的自习课。接下来的两节都上物理,老师带着要讲评的试卷走进教室,开始说一些江逾白完全听不懂的语句。


    江逾白把课桌里的书都撂到桌面上,铸就起一道高高的屏障,在它的掩护下翻完了漫画,垂头摸手机。


    微信里挤满了未读消息,不仅有秦越的发给他的,班上其他人也跟他说了闻溯转学的事,甚至还有好几条临江市二中闻溯粉丝群的邀请。


    他把小红点一个一个消灭清除,盯了其中一条群邀请好半晌,忍着牙疼加进去,反手套上一个屏蔽。


    干完这事,江逾白意识到:八中的校草跑到了他们学校来,这不是推动他们搞校草换届选举吗?


    二中现任校草本草刷啦扭头,瞟了一眼前八中校草,心中升起危机感。


    *


    翌日有体育课,在上午第三节。


    艺术生在学校里向来有一些“特权”。


    江逾白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踩着第二节下课的铃声和门卫打了声招呼,进学校、来到操场。


    夏天留了个尾巴没有收,都快九月中旬了,天气依旧热,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全方位烘烤着在户外人的脑壳。


    好在操场上有几片阴凉处。


    江逾白在时间上占据优势,夺取了最好的歇凉位置——大树底下的乒乓球台。


    对于学霸和不爱运动的人而言,他们愿意把任何户外活动课上成自习课。为了避免这种现象,二中上体育课是要点名的,缺课会扣操行分。


    因此下课铃打完,要上体育课的人全都陆陆续续往外走。


    闻溯依然是八卦爱好者们课后闲聊的主要内容,飘荡在操场上的扯谈声也不例外,一些人看到坐在乒乓台上的江逾白,笑嘻嘻看一眼,发出大家都懂的嘿嘿声。


    江逾白非常淡定。


    昨晚那两节自习课他就消化完了闻溯到他们班的事实,又经过一夜放松,现在他从头到脚充满了自然和从容。


    班上多一个帅哥有什么不好?谁不喜欢看帅哥,可比黑板上那些单词公式赏心悦目多了。


    在学校里不好明目张胆地玩手机,江逾白闲得无聊开始晃腿。


    一道声音出现在旁边:“哟,这不是江逾白吗?在学校见你一次不容易啊。”


    这嗓音显然不属于青涩的高中生,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说话的同时这人还往江逾白背上拍了一巴掌,把他从乒乓球台上给薅了下来。


    “说过多少次了,乒乓球台上不许坐人!”那声音怒吼。


    江逾白嗖一下立正站直了。


    吼他的人是日常在校园各处巡逻侦查的教导主任,姓侯,长着一张圆圆的脸,戴一副圆圆的眼镜,大家私底下都叫他侯圆圆。


    “下次一定改正!”


    江逾白属于经常被批评的那一批,见教导主任是家常便饭,认错的姿态摆得非常熟练:“侯主任,您要是多到艺术楼转转,就能经常见到我了。我每天都在艺术楼练好几个小时琴呢。”


    “哼哼。”侯主任抱起手臂。


    他并非真的来批评江逾白的到课率的。他绕着江逾白转了两圈,凑近几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闻溯转到你们班上,你是不是特高兴啊?”


    ?


    连侯圆圆也知道他单方面“喜欢”闻溯了?


    被同龄人知道自己喜欢谁,和被老师知道,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


    江逾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过紧接着,无辜睁大眼睛:“他来我们班,我为什么要高兴?”


    “别不好意思。”侯主任满眼“我都懂”,“十七八岁的年纪,春心萌动再正常不过了,我们这些老师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


    那你是来鼓励早恋的?


    “我没有。”江逾白依旧否认。


    “你喜欢闻溯这事,当初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我们老师又不是聋子,怎么会不知道?”侯圆圆笑得揶揄,“说说,现在是什么感想?”


    江逾白将侯圆圆看了又看,叹了一声,也不装了,实时修改对抗策略,对他竖起大拇指:“我现在的感想是,二中有主任您这样深明大义的老师,是我们的福气。”


    哪知侯圆圆回了句:“深明大义这个词,指的是识大体、顾大局,不适合用在这里。这种情况你可以说我开明。”


    “哈?”江逾白的表情有两秒空白。


    “这都能听懵?”侯圆圆也有点儿空白,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调整过来,换上温和的笑容。


    “所以说啊,人家闻溯成绩那么好,你既然喜欢他,是不是就该少逃点课,抓紧时间把成绩提上来?”


    江逾白:“……”


    侯圆圆继续:“你想想看,当你开始学习,遇上不懂的题的时候,就能去请教他,这样是不是多了相处时间和相处途径?


    “你再想想,当别人去请教闻溯问题,你却凑不过去,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心里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江逾白:“…………”


    江逾白表情更空白了。


    好你个侯圆圆,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原来在这儿挖了坑等他跳呢。


    图穷匕见了你!


    江逾白又往后退了半步。


    而就是这一退,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闻溯也到操场了,就在两米之外!


    男生还没领到二中的校服,穿着自己的白衬衫,扣子松开最上面的两颗,露出一截凹陷的锁骨。


    他并非传统的冰山帅哥,生人勿近的气场来自于眉眼天生锋利,以及懒得做表情,看人的目光多数时候短暂而不经心。


    他现在斜倚着操场边的栏杆,姿态闲适,偏头向江逾白看来,似乎对这边正发生的事感兴趣。


    “侯、侯老……”江逾白痛苦起来。


    “我不老。”


    侯主任板起脸否认了一句,又回到春风般和煦的语气:“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两个人之间,差距如果太大,是很难走到一起的。我知道你是艺术生,但艺术生就不需要文化成绩了吗?而且闻溯是能上北大清华的料,你除非拿到国际赛事的……”


    江逾白神情痛苦得难以言喻。


    侯主任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顺着江逾白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


    “咳!”侯主任开始尴尬。


    “咳咳,我还有事,先回办公室了。”侯主任马不停蹄溜了。


    江逾白和闻溯之间彻底没了阻隔。


    操场偌大,不下十几棵树,偏偏是他们头顶这棵被风吹落了叶。


    枯黄的香樟树叶掉在两人中间,左一翻右一滚地和风戏耍,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江逾白瞄着它,也想咔嚓咔嚓来两下,或者给自己,或者给闻溯。


    心态崩了。


    心态彻底崩了。


    现在收拾行李逃去火星还来得及吗?


    江逾白的眼睛闭上又睁,睁开又闭上,过了好几秒,干脆放弃挣扎,直接问:“你都听见了?”


    这人的脸又瘫又丧,透出一股对生活的绝望。


    闻溯仍是歪头看他的姿势,没回答。


    四目相对。


    那片刚才没什么眼力见的枯叶此刻很有眼力地停止滚动,空气安静了。


    但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安静!


    你打心理战吗?那不如我现在就跟你告个白,让你拒绝掉我算了!江逾白内心咆哮,面无表情,直直瞪着闻溯,耳尖红得仿佛充血。


    闻溯回视他的目光,过了几秒眉稍微动,别开脸笑了一声。


    笑声又低又轻,透着股冷调的质感,简直抓耳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