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朝上,又听了一堆大臣对木兰围场贪污一案各抒己见,殿上吵得都快成菜市场了。
雍正对此一直沉默未言,可弘昀直觉皇上似乎已有安排,他并未贸然出言。
他刚上朝参政,凡事应多听多看多写,而不是随意判断站队插话,皇阿玛不会喜欢那样的皇子。
下了朝,手头暂时没有要紧的差事,他本想着早些回府。
马车赶到一半,弘昀又转念一想,今日舒书出府去了,若是他去珍宝斋接她,定会给舒书一个惊喜。
却不曾想,珍宝斋门前并未看到熟悉的贝勒府马车,刚踏上楼梯,就听见她被人欺负。
性子这么软,若是今日他没来,岂不是要咽下这口委屈强忍着空手而归?
一只青筋毕露的大手揽上舒书的腰肢,收紧,显得她更为纤细玲珑。
腰间的龙凤白玉佩彰显着来人的身份,这种玉佩乃皇家珍品,一般只有得了圣上御赐的皇族子弟才能佩戴。
瞧着男子的年龄,难道是二贝勒?对面的几位女子连同戴佳尤苏在内,一时间都有些呆愣茫然,急急跪地请安。
“看中了什么?不是说了记在我账上。”弘昀未曾搭理,垂首在舒书耳边轻轻问道。
温热的鼻息扑在舒书脸颊边,自然而然生出一片羞意绯红。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对面的女子中有他未来的嫡福晋。
舒书抬眸望向他,刚要张嘴,又被弘昀牵住手拉到柜台的头面跟前。
“喜欢这套?还是那套?全都包起来。”其实压根没看舒书的反应,后一句话对着傻站着的掌柜冷声道。
舒书此刻真有些傻眼,她拽了拽弘昀的衣袖,有些小声但又确保声音能被其他人听清,道:“爷不用这样破费,方才妾身只是看中了一支簪子而已。”
簪子?弘昀扫了眼台面,都是成套的头面,不免露出些疑惑。
此时掌柜的回过神来,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这位娘子和那位姑娘同时看上了咱们珍宝斋的珍稀新品,乃翠湖玉东珠海棠簪,这支簪子因纯净的玉石极为珍贵,所以没有配套头面,只有这么一根簪子是成品。簪子,簪子在这位姑娘手里。”
掌柜的抬手示意那手握簪子跪在地上行礼的姑娘。
虽然猜到这位女客可能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二贝勒的人。瞧这亲密程度,今日竟是迎来这样的戏码。
掌柜的心里已然惊涛骇浪,却也未曾显露出什么。皇家之事,并非他这种商贾能够随意揣摩。
“这位姑娘,方才也是你口出狂言,对阿舒不敬?”弘昀身为皇子贝勒的威压尽显,跪在地上的刘佳氏惶恐不已。
她哆哆嗦嗦指向戴佳尤苏,想把戴佳氏推出来。她父亲只是六品官员,这簪子本也是为了讨好未来的二福晋,她才上前做那个出头的人。
弘昀却视若无睹,对着掌柜的寒声道:“还不快把这簪子包起来?方才也是我们先看中的吧?总不能谁先抢到就归谁,京城何时实行了抢掠制?”
掌柜口中赔罪,手脚麻利地将新品头面和海棠簪全都装入做工考究的箱盒里。
“包好了送到贝勒府。”
丢下这句话,弘昀的视线一瞬都未曾在跪地的人身上停留,揽着舒书径直离开了。
旁人看来或许很亲近甜蜜,可只有舒书知道,弘昀的手用了多大的力。她觉得,回去以后自己的腰间定会出现红痕。
珍宝斋中,戴佳尤苏缓缓起身,望着弘昀远去的背影,心下泛起阵阵酸涩。贝勒爷不认识她,也未曾给过机会让她表明身份,选择维护自己的人,也是天经地义。
她听闻过贝勒爷有个宠爱有加的格格,今日也算是得见。确实生得温婉清丽,有种出尘的气韵。她自幼接受当家主母的教导培育,对丈夫的妾室也早有心理准备,何况她嫁得还是皇子。
戴佳尤苏一直以成为贤良淑德的皇家媳为目标,她不会和舒书计较。
可看着贝勒爷今日的体贴维护,总是不禁会想,若是他知道自己是他未来的福晋,又会作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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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书随弘昀上了他的马车,想起自己曾吩咐马夫将车停在对面小巷,急忙探出头去。
“还想做什么?”一声冷硬的问话传来。
弘昀明显是生气了,可她发现自己总是对男人愤怒的点一知半解,索性也不去猜了。既然弘昀主动说话,她也不藏着端着。
“贝勒爷,方才来的时候,我吩咐马车要停在对面的巷子里,现下是不是得去跟那车夫说……说一声。”
弘昀的眼神越来越暗沉,舒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声音也越来越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整日操心这个维护那个,懂不懂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弘昀半晌,长呼了一口气对她无奈道。
瞧着弘昀有所缓和,舒书嘴边漾开一丝浅笑,有些卖乖:“妾身过得这么好,还要争取什么?方才贝勒爷还替我买回了那支漂亮簪子。”
提到这个,她变得有些迟疑。毕竟,那趾高气昂的跟班在弘昀来之前提到过戴佳氏的身份。既然弘昀都听见她被质问有没有资格,没道理没听着后面的话啊。
可是如果他心里知道戴佳尤苏是他马上要大婚的福晋,今日怎么还会这样对她。
按他这种沉默古板的性子,怕是在外要和妾室离八丈远才对。
“日后,我不会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性子不能这么软,懂吗?”弘昀的心此刻像在被两个小人互揪,说出的话自己也不敢给什么太大的承诺。
他知道今日珍宝斋有谁,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只要没认,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未来嫡福晋面前维护了舒书。
何况还没成婚,他也不算辱没规矩。
舒书心里快笑岔气了,她当时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弘昀竟把她当软柿子了。罢了,自己立的人设,哭着也要走完。
“妾身没有。若是贝勒爷不来,妾身也会想法子跟她们讲道理。”
一双藕臂揽上弘昀的肩膀轻轻晃着,他心里的气骤然间消失殆尽。
也罢,她就这性子。阿舒不争,他却不能亏待她,等大婚完,定要寻个机会给她抬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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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府。
戴佳尤苏迈着仿佛经过精准测量的步子缓缓进府,在院厅内就碰见了母亲。
“额娘,我回来了。”她扯起一抹笑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完颜氏朝她头上打量一眼,蹙了蹙眉:“你不是去珍宝斋买簪子了吗?怎么没买着?”
女儿今日出门特地配了裙裳,若是买到了定然不会不戴上。
“去晚了,被人订走了而已。”戴佳尤苏在额娘下首坐下,端起茶杯吹了两口,“这也是很正常的。”
言语虽正常,可完颜氏瞧着女儿的情绪,直觉有事发生,屏退了两侧奴仆,道:“老老实实和额娘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戴佳尤苏确实没觉得这是件大事,虽一时心里不太松快,但现在也犯不着和额娘专程说一遍。
为了转移完颜氏注意力,她笑道:“女儿今日确实遇见人了,遇见了贝勒爷。”适时脸上出现红晕。
完颜氏的眼神果然转为打趣。“是不是和贝勒爷说话了?”
戴佳尤苏偏过头,不再言语。
完颜氏以为女儿害羞,虽然稀罕但也没再继续,道:“先去歇息歇息吧。你阿玛今日想必又有政事留在宫中,待会儿到额娘这来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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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贝勒府,弘昀去了书房。舒书回到筠舒苑,一时间也不顾及形象瘫坐在贵妃榻上。
今日这样的出门机会,日后怕是很难再有了。只要能与哥哥设法定期通信,也算个慰藉。
“格格,珍宝斋的首饰送来了。”
怕是因为弘昀的关系,这份大单子来得尤其快,舒书没多看那些珠光宝气的头面,只挑出了自己看中的簪子,对镜戴上。
望着镜中出现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
像是想到了什么,舒书借口休息将侍女们调离内室,从床榻后取出自己的木盒,一只青玉珍珠簪静静躺在盒中。
两只簪子同时被她捏在手里,眼熟的感觉没有错。
这根青玉珍珠簪的样式与今日新买来的翠玉东珠海棠簪有八分相似,除了玉石成色不一,小到珍珠的佩嵌方位,大到花卉的雕刻纹路,都十分相似。
这青玉簪是从哪出现的没人比她更清楚。所以两支簪子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自己所谓的穿越使命,究竟又是谁留下的?
舒书突然有些疲惫,仿佛又陷入了那个整日整日思考费脑的时候,为这不知为什么找上她的命运忧愁。
今日去找了趟拉尔图,迈出了准备开间铺子的第一步,不知道对接收原主的才艺记忆有没有影响。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差了。舒书缓缓走到古琴边,搭着琴弦,脑海里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刚要泄气,没抱希望地翻开一旁的琴谱。
心跳加快。
脑中竟自然地感知到琴谱的含义,像是催促着她坐下练习。